没了温菡玉闹腾,四下都安静下来,唯有车辋压着雪地的声音。
楚越不禁想到,第一次见温菡玉,也是一个下着雪的冬日里,尘封一年之久的记忆也也如潮水般涌来。
就在去年的冬月,他奉命去罗东县和浮光县赈灾,当地的县令为了自己的乌纱帽,粉饰灾情,把他控制在衙门后院,找各种理由推脱。
为了了解的更加清楚,他一个人悄悄离开,中途为了挽救那些灾民,一路上把身上所有的食物都送了出去,从县衙里带出来的马也给宰杀了。
然后一个人独自走到浮光县,中途,时有遇到饿死冻死的灾民。
楚越活了二十二栽,从未遇到过这等让人悲叹的事情,以大齐为国力强盛,天下百姓皆已过上了富足的日子,是他目光短浅,只站在高堂庙宇之中,从未体会什么叫人间疾苦,什么是尸殍遍野,他悲愤又彷徨,只觉得自己来的太迟了。
赶了几十里的路途,又累又饿,中途遇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见她们穿的单薄,又把外面的棉披风赠了出去。
他又听说,浮光县的县太爷担心被灾民围困,早就逃了,城里的情况更加苦不堪言。
离城中也只有不远的一段路程,既然来了,就想看一看什么情况,但此刻又累又饿,极寒交迫的他跟着两个灾民到了一户富民家的地里,刨了几个番薯充饥,还差一点被发现,跑的时候,还跌了一脚,衣衫也被扯破了,可谓是狼狈到了极致。
走了许久的路,听到有人说城门附近有人施粥,楚越看到了一丝希望,也想一看究竟,毕竟朝廷的粮食最少两日到达此地。
等他来到施粥的木棚旁,这里早已挤满了人。
他未上前,只想隔着一段距离看一看,在他们的安排下,从之前的混乱场面变得井然有序。
而施粥的几人也瞧清楚了,其中一个身着绛色温襦的女子忙着给灾民盛粥。
楚越远远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希望的火焰又悄悄被人点燃,民间还是有很多的侠义之士。
长途跋涉,一直都靠着一股精神气支撑着,卸下疲惫时,身体也没了支撑,站都站不稳了,他来到旁边的草垛靠着。
去掏衣袋里的番薯,掏了一会,一个也没找到,但也不想上前和灾民分粥喝,毕竟他们比自己饿的时间长,先靠着草垛闭眼养神。
就在这时,眼前出现煤烟色的裙裾。
楚越抬眼,是一张面赛芙蓉的脸,手里端着一碗热粥,楚越没想到她竟然会亲自过来。
“这位大哥,你饿了吧,这碗粥给你。”
楚越僵持片刻,接过了碗,道了一声“多谢姑娘。”
眼前的人不但没有离开,还蹲在他的旁边:“不够了还可以再盛。”
“够了,不饿就行了。”
温热的粥喝进嘴里,第一次觉得粮食如此的美味,他不敢喝的太快,一口一口的喝下去。
“瞧你这打扮应该是个读书人吧,虽然眼下困难重重,但只要挺过这一阵子,一切都会好的,听说朝廷已派了了赈灾的大人过来,相信他一定能帮助这里的百姓度过难关的。”
这一路上走来,多半都是咒骂县令的话语,也有说朝廷不作为的,说是运粮,却迟迟未到,楚越早已习以为常,看见遍地灾民,他却不能及时把所有人都安顿好,甚感惭愧。
还有被这里的县令各种阻挠,的确是他做的不周全。
一向意气风发的他,第一次感受到无力,甚至觉得自己无能,但她竟然说出这番话来,楚越问道:“你相信朝廷派来的大人能救这里百姓?”
“当然信了,听说这位大人是自请而来,这里天寒地冻的,他都没有畏惧这里的恶劣天气,说明这位大人的目的就是拯救这里的百姓,坚持几日。”
“你说的有道理。”
“这碗里的粥要凉了,快点喝了吧。”
楚越端起碗,慢慢的把粥喝完,随即又把碗放在粥棚旁边。
他亲自去一趟县衙,等他把县衙里的人整顿一番后,跟这里的主薄强要了一匹马,准备回去。
城门口,粥棚还在施粥,温婉可人的姑娘还在。
此刻天空下起了雪,但粥棚里面的人乐意彼此的帮着灾民。
楚越驻足了好久好久,他不知何时再来,也不知姑娘何时会走。
总觉得这样错过就是一生,长大成人至今,除了母亲,没有那个女子让他如此温暖过,她的话语,她的笑容,她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所做的一切,让酷寒的冬日里变得暖洋洋的。
他想,他欣赏的大抵就是这样的姑娘吧,若是就此错过,实在可惜,但也不好开口问她姓甚名谁,家住哪里,这样似乎有些冒犯。
徘徊许久后,见粥棚附近没有什么人,楚越鼓足了勇气,朝着粥棚走去。
恰在此时,一年轻男子策马而来,直接在粥棚前停下。
男子与粥棚里的姑娘说了会话,拿出一件青色棉披风帮她披上,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相识一笑,宛如一对璧人,也许,他们就是一对璧人。
楚越本是鼓足勇气上前搭讪的,今日的他已经把自己整理干净,看到眼前的一幕,堪堪止住了脚步,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没有人青睐呢。
人美心善,还会安慰人,能说出一番深得人心的道理来。
他若去了,是唐突,是冒犯,实在不应该。
虽然心有不甘,也未过多停留。
只是等他下次来浮光县的时候,粥棚里换了官府的人,他忍不住打听,前些日子施粥的人去了哪,可知道底细的人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