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桑榆的目光黯淡下来,“我可没有什么信念可言,临川应该和你提到过,我有很严重的情感认知障碍,或者说我没有情感,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在我看来就像游戏里的npc,长着一模一样的脸,过着重复,重复,不断重复的生活,生命里的大多时间都毫无意义,就连自己是谁都意识不到,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能有什么有趣的信念产生吗?”
“但你也说了那是大部分人,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小部分人不一样,对吗?”
白桑榆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漂亮的oga,他像是察觉到什么,嘴角微微上扬,“嗯,所以我会多花一些时间在他们身上,但那就像游戏里有特殊任务的npc,做完任务,获得奖励后我就会离开,我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那会让我的人生失控。”
“失控?”邵岚不明白他是怎么得出这么个结论的,笑着问道,“因为身边的人变多,所以生活变得难以预测?”
白桑榆对他很有耐心,慢慢解释道,“停留太久就会和他们产生联系,那样就不能坦然地独自面对死亡。“
“独自面对死亡?”
邵岚丝毫没有掩饰他语气中的诧异,白桑榆仔细看着面前的人,年轻漂亮,事业有成,只要他想,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东西都能得到,死亡对他来说大概很遥远,哪怕某一天他真的离去,也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会有人在他的葬礼上献花,每一家媒体都会把他放在头版头条上。
这大概是许多人会憧憬和羡慕的场景,但白桑榆对此并不感兴趣,他连自己生前的名声都不在意,就更不可能在乎死后的事,但他很在乎那个传言,关于转世轮回的传言。
“你听说过一种说法吗?如果一个人在生前和许多人有联系,有未消除的冤债,那这个联系会让他们在下一次轮回中相遇,但一个人要是和所有人都失去联系,孤苦无依,漂泊一生,那他的灵魂就不会再入轮回,就此消失。”
白桑榆靠在柔软的沙发垫上,偏头望向窗外,热烈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邵岚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睫毛颤动时眼底摇晃的阴影和布满红色痕迹的脖颈。
“所以你想消失?”
白桑榆的嘴角勾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只是不想入轮回,而且你不想吗?”
邵岚的眼睛垂下去,他又给自己添了茶,“还是谈谈临川的事吧,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想要离开,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他住进来?”
白桑榆转过头,青灰色的眼睛像是波澜不惊的古海,“因为我想知道你们说的‘爱’是什么样的,我想知道她那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像是担心邵岚没有听明白,他又补充道,“你应该知道我父母的事?”
“嗯。”
“我妈妈很爱他,甚至在知道院子里埋有尸体后都没有放弃他,可那么爱林与善的她,还是会站在他的床头,对他举起刀……”
白桑榆在此顿住,他观察着邵岚的神色,问道,“你说……她当时在想什么?”
邵岚微微颔首,眉头轻蹙,“我想,她可能在想和你有关的事。”
“和我……有关?”
听说过俄狄浦斯的故事吗?
邵岚拿起茶几上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走到窗边,将窗户拉开,“介意我抽根烟吗?”
白桑榆轻轻摇头,邵岚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只银色的打火机,将夹在手间的香烟点燃,“只是我个人的一些看法,爱情这种东西只有在两个人还在恋爱的时候是最纯粹的,它一旦和家庭,孩子扯上关系,就会逐渐变质,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但至少大多数家庭是这样的。
在一个两口之家,三口之家,或者更多人口的家里,每个家庭成员都扮演着一定的角色,他们在接受来自家庭的庇护同时也要承担相对应的责任。爱是维系家庭的纽带,当然也可能是枷锁。
你总是在想你妈妈有多爱他,可你却忽略了她也是爱你,爱这个家的。在她发现真相的那一刻,她兴许会后悔自己当初所做的决定,想要去报警,但她想的更多的应该是你的未来和这个家的未来。”
“所以她是被这种所谓的感情蒙蔽了眼睛?”
“兴许没有。”邵岚看向窗外,顾临川喊人把园子里的那片荷花池给填平了,从外面买来樱花和玉兰种在原来的位置上,“她知道里面的利弊权衡,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情感往往比理智要重要的多。”
“所以你才会帮临川来劝我……或者说试探我?”
邵岚的神情一滞,随即笑起来,“也不算是试探吧,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至于临川,那的确是我的私心,我真心把他当亲弟弟看,看到他把事情闹得这么僵,我心里也不好受。”
“我现在还不会离开。”白桑榆回答得相当直接,“但未来我还不能确定。”
邵岚靠在墙边,手里的烟缓慢燃烧着,苍白的烟灰在深黑色的瓷砖地上格外显眼,“能告诉我原因吗?”
“不是因为临川。”白桑榆说,“是因为我的事,不久前我遇到一位老朋友,我在他的身上,闻到了和死亡相关的味道……”
邵岚吐出一口很长的烟,沉默片刻后,才说,“桑榆,有没有人说过从某些方面来讲,你真的很残忍。”
白桑榆转身看向他,认真回答,“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听说过一句话吗?‘人性像是动物性和神性的结合’,但对我来说这种结合是不成立的,我只有两种选择成为‘神’或者成为‘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