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树在池侧跪坐,将手一挥,旁侧弟子捧来两个托盘、摆在池边。一盘是衣裳,另一盘中摆着几样点心,都是吴郡出名的甜糕点。
孟微之将自己全浸在汤泉中,再冒出头时长发已湿漉漉地贴在后背上。他走到池边,抹了一把脸,抬眼望向江南树。
眼瞳赤金,看得江南树一恍惚。
鬼使神差般,他伸出手,去碰孟微之额前的红痕。那痕迹如同一枚火焰,烧在凡人皮肉上,鲜艳又扎眼。孟微之自顾自吃糕点,也没制止他,他不由地得寸进尺,凑近了一点,轻轻摩挲那一块残痕,手劲大了些,仿佛想要将那红痕擦去。
没一会儿,他就挨了孟微之一巴掌。
这一巴掌甩得毫不留情,江南树的手被干脆利落地打掉了。他立即清醒过来,轻咳一声,轻飘飘地说了句得罪。
孟微之还在嚼糯米团子,一双摄人心魄的赤金瞳无波澜地盯着江南树,道:“今天我们碰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双面大公。”江南树回忆了片刻,“依我看,这是个被百姓错当成神的妖鬼,吃了多年香火,倒也不做乱。你先前为救陈氏子,惊扰了这妖鬼,于是无穷祸患生出。”
“我一直听闻,仙门百家都爱惜羽翼,不愿擅惹因果。”孟微之继续问道,“你倒是热心,肯出手除此妖鬼——所求何物?”
江南树笑起来。
“仙门百家爱惜羽翼,可我是个魔。”他托着下巴,低下眼看孟微之,“魔物所求,皆是起于执念。那妖鬼确是因吞了神魂才如此强大,看来神魂是好东西,我也想要。”
“你接不住的。”孟微之一顿,“难道你的执念,是成神成圣?”
江南树不置可否,说:“有别的问题吗?”
孟微之一想,魔物的执念是其生门,也是其死穴,一般不会随意告诉他人。
他最后问:“你认得我?”
“认得。”江南树将放袍子的托盘向他一推,“孟十四和大天尊,我都认得。”
孟微之这千年来在凡尘游历,见过许多人,从来不记人名。重逢二三,倒也正常。且他这双眼与天目是天上地下独一份,凡是看过的人都不会忘,再见时便能认出来。
“那你呢。”江南树道,“你可认得我?”
听到这话时,孟微之刚从汤泉里出来。袍子还没系上,他周身灵气与热气冲涌,又被江南树的目光灼了一下。
“不认得了。”他老实地说。
江南树摆摆手,说了句“倒也罢了”,而后站起身。孟微之穿戴好了,正愁没有干燥的素布遮脸,江南树递过来一条带子。
“多谢。”孟微之接下来,“江道长今日招待我、为我解惑,鄙人感激不尽。”
他抬手化出自己的法器锁呐,别回腰后。
“但若你想得神魂,我绝不答应。”
回到平泉寺时,太阳都快落下了。
孟微之一推开门,就见南乡子盘腿坐在神台上,似乎正与人在灵台方寸传讯。他干脆退出去,在南大街转了一圈,确认城中安好后再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