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声音很轻,如同一缕沉在夜幕里的风,“他死的时候原本应该向后倒下,却半跪下去朝日出的方向仰头,大约因为那是他故乡的方向。”
云渺转过脸看他。她原本以为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少年没有心,却在他低垂的眸光里看见一丝近乎悲悯的情绪。
“过几天金吾卫的人会过来收拾残局,”
谢止渊低声说,“这些人都会被埋在乱葬岗,活着的时候彼此是敌人,死了就躺在一起,谁也回不去故乡。”
“等我死的那天,”
他轻轻笑了笑,“大抵也是如此。”
身边的女孩沉默了许久,低低地说:“可是,谢止渊,假如你不曾派人去刺杀亲王和太子殿下,就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现在站在亡者的身边哀悼,”
她仰起脸,“只不过是假惺惺的鳄鱼眼泪。”
面前的少年没有回答。他随手抽走那个半跪着的人的刀,轻轻一挑,让那个回不去家的亡者仰面躺下,脚朝着东方日出的方向,传说这样可以指引死去的魂灵醒来后往故乡的方向走。
然后他微微地仰头,望着无垠的远方,任凭风吹起他的碎发与衣袂。
“你说得对。”
片刻后,他忽而轻声说,“杀害血亲是重罪。”
云渺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回应那天在树林里她大喊着对他说的话。
“很多年前父皇曾经说过”
他低声说,“掌权者要有杀人的觉悟,而杀人者要有被杀的觉悟。”
“这不是你杀人的理由。我讨厌这样的话,还有这样说话的人。”
身边的女孩低着头,紧紧抿了下唇,“残酷、自私、冷血、无情、罪孽深重等你死了我也不会给你收尸的。”
“是啊,我就是这样的人。”
苍蓝下的天穹下,站在尸骸里的少年残忍地笑着,“一个活该永坠无间地狱、生生世世不得轮回的罪人。”
“但我还是会杀。”
少年的声线冷酷而残暴,一字一顿,说出来的话语森然如同地狱里染着血的恶鬼:
“倘若要杀千万人才能实现我的愿望,那么就杀千万人。”
这句话令他身边的女孩轻轻打了个冷战。她后退一步,远离他。
汹涌的风在两人之间穿行而过,吹起他们纷飞如云的衣袂。一束金线般的光切开他们的距离,咫尺之隔,犹如天堑。
“谢止渊,”
涌动的风里,她仰着脸,望向他,攥紧拳,“我不会让你成功的。”
“那就来试试看,”
他说,轻轻笑,“试试看能不能阻止我。”
“我还是会继续努力杀掉你的。”她认真地说。
“我也没那么容易被你杀死。”他轻声笑。
一束又一束光落在林间,那个少年站在光柱之间伸出手,仿佛要去攥住一缕不属于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