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直盯着高处的皇帝,看着他气得涨红了脸,喘不上气,“圣上可以把王子和公主都杀了,一劳永逸。”
二十年的和平盟约下埋葬了多少枯骨,却成为帝王点缀明堂的功绩。
殿中的老臣都经历过那段时日,但是没谁敢提,也没人敢为白家说句公道话。
皇帝气得几乎喘不上气来,李福全赶紧端着温茶上前,他却不饮茶,握着茶杯用力一扔,不过到底年迈无力,有失准头,扔中了跪地的兵部尚书。
“圣上恕罪!”兵部尚书不敢抬头,趴跪着,声音发颤。
自从三皇子入朝以来,每次早朝皇帝都会被气个半死,奇的是他没受到任何责罚。
许慎扫视一圈,迈步出列,“圣上,军中哗变是因军饷,户部自是难逃此罪,然赵侍郎已死,户部能出具拔粮条呈,他之死与军中哗变只怕有些关联,如今三法司中刑部、大理寺自顾不暇,御史台又刚起用,老臣以为,左督御史专心查案,军中之事另选一人前往即可。”
他看了一眼太子,又看了看跪在地上不敢动的兵部尚书,大胆进言,“韩大人更熟悉军中诸事,又是朝中老将,若是他前往,军中诸将也看在他面子上冷静相商。”
右相韩连站的位置是武将队首,大盛军方各方节制,守城军与韩家正处在节制的平衡点上。守城军的主帅是皇帝心腹,可惜昨日军中哗变,他已被愤怒的军将斩杀。
这时候无论谁去,都是拿命去赌。众人以为他会支持派三皇子前去平乱,这样借刀杀人的机会可不多,结果,他选择先将老对头推出去送死。
韩连手下将领顿时忍不了,怒瞪着他,就差破口大骂,只是被韩连一个眼神扫过去,又安静了下来。
“朕意已决,诸卿可还有事要奏?”皇帝收潋怒气,挺直腰背,俯视群臣,视线停留在元晗烁身上最久。
“户部官员留下。”他摆了摆手。
想上奏的承平候退了回去,温墨青对父亲摇了摇头。承平候叹了口气,随着人群退出殿外。
元晗烁出殿前望向温墨青,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出了殿,韩连带着几位将军就在阶下站着,老国公须发皆白,依旧魁梧的身材在阳光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三殿下此次前去,小心谨慎为上。”本想这次能把御史台拿下,好好历练一阵子,拿出成绩来,朝中重臣也能对殿下改观,谁知道又出这事,“粮草之事,韩家必会倾力相助。”
“谢过国公,御史台手头还有几件重案还烦请国公给予方便。”元晗烁躬身行了个晚辈礼。
韩连侧身受了半礼,满眼慈爱地望着他道:“这次大郎和三郎随你前去,听说带头的那人功夫不错,军功显赫却迟迟未得封赏,军中粮饷发得最迟,手下的兵还出现饿死的情况,圣上对他态度不明,看样子还想留着他一命,加上有外族王子在京,此事宜尽可快解决,不能闹大。”
虽然韩家出于利益与三皇子结盟,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韩连对元晗烁并非全然没有感情。
“听说绒狄王子是来求亲的,想续签和平盟约,这一族曾与殿下外祖一家颇为亲近,也因此圣上一直未曾理会,把人晾在鸿庐寺驿馆里,上次端午宴后,圣上对周老将军越发忌惮,前日以替他调理身体为由派了几名太医入周府,名为调理,实则监视,这次哗变,周家不宜插手,殿下此去困难重重。”
“国公是想我去见见这位王子?”元晗烁心中闪过一丝怀疑,很快又将疑虑驱除。
“私下一见未尝不可。”韩连压低声音,“绒狄与高山月族只隔着一座山,或对殿下身上的奇毒有办法。”
若是能解毒,殿下就不用受自于皇帝,如今他们处处被动,全因这毒。
元晗烁轻笑,他身上的毒只是用来掩盖月族密咒,能解自然好,不能也无所谓,“我会找机会见他一面。”
五月底的天气倒是好,每日晴空万里,守城军驻扎的地方是城外军营,在山中绵延数里,伐木造营,形如卫城,木楼依山而建,晴天之时,在京城的城墙上就能看到隐在山间的木楼,来回往返快马只需半个时辰。
城外东西南北共四个大营,这次哗变的是北大营,守军两万,是人数最多的一个大营,营将姓张,寒门出身,从小兵到主将,一步一步往上爬,功夫不俗,有勇有谋,只是为人暴躁,昔日曾在西北从军,虽然在白氏案前就调回京城,但也因为这段经历而受到另三个营将排挤,处境很是艰难。
守京城比在边城安逸,皇帝又坐稳了帝位,除了上次端午生乱之外几乎是从来没出过乱子,是以军中有很多世家子弟,即便在军营,这些贵公子们也过着花天酒天的生活,平时还好些,但是遇到灾年粮荒之时,时常有军饷不够的情况。
不够怎么办,自然是挪用,被挪用最多的就是北大营。
“……情况就是这样。”韩彰策马跟在元晗烁身边,身后跟着十几个韩家侍卫,“昨天夜里,祖父收到一封信,里面就阵情了此事缘由,张将军也是迫不得已,不过击杀同僚,还是圣上心腹,即便能保住一命,也不能留下了,北大营会缺人。”
“信带着吗?”元晗烁伸出一只手。
韩彰:“……”
后面的韩明听到信字笑了起来,“殿下,信已经由祖父上交圣上了。”
怪不得出宫前老国公提醒过皇帝想留他一命,元晗烁收回手,一夹马腹,加快策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