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进来?”过了一会儿,门内才传来三皇子冷淡的声音,谢晏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换成谨小慎微的模样,躬着身进去了。
元晗烁转头看到他,怔了一下。没想到在这里见到谢家的长子嫡孙,还是书吏打扮。
大盛从一百多年前被外戚把持朝政,一直到现在,其中出现过的外戚自然不止韩许两家,金陵谢家也曾煊赫一时,族中出现过四个皇后,两个太后,都是非常有实力的人。
四十多年前的皇帝子嗣众多,争皇位争得激烈,谢家站错了队,押错了宝,被贬回金陵故地,但是继任皇帝不放心,又将他们的嫡长子召入京中,名为不忘祖上功绩恩赏封荫,实则就是当成人质。
皇帝当然不会给他们实职,就连六部的虚职都不想给,所以御史台这种被边缘化的衙门就成了首选,里面有不少曾经的外戚。
这群人恨不得改朝换代,自然不会纠察朝庭弊病,更谈不上谏言。
元晗烁上下打量谢晏,谢晏也暗中观察他。
叶乙突然陷入奇怪气氛中,不解地左右瞧了瞧,自觉将衣服穿好,同时生出一股危机意识。
主子在看到能为他所用的人才时就会这样。这个谢晏是金陵谢家人,谢家对皇族的怨恨由来已久,是不可能忠于皇室的。
谢氏虽然是外戚,但是能臣众多,在高祖之时,左相之位就是为谢家人准备的。
谢家可比皇姓元家立族更久远。许家、韩家在谢家面前也会自惭形秽。谢家现在虽然退出京城,可南方还是谢氏的天下,先帝忌惮韩家在南方的兵权,又派了魏家过去制衡,又担心谢魏两家联合,多次召魏氏女入宫。
皇帝对谢家的态度就如对殿下的态度一般,既怨恨,又无法根除,如哽在喉。
“卑职见过三殿下。”许久之后,谢晏放下卷宗,首先行礼。
还能怎么样呢,他只想混吃等死,当然不能出头。
元晗烁淡淡点头:“谢公子倒是沉得住气。”
名动金陵的贵公子入京时,全城百姓纷纷出城相送,当时他就在金陵办事,有幸看到那场盛况。
谢晏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他既有经世治国之能,又有仵作之才,他能从极细微处抓住蛛丝马迹,断案如神,金陵知府把他当成眼珠子一样宝贝,他被召入京时还上折子向皇帝举荐他入刑部,皇帝当然不愿意谢家人进六部,那封千里之外送来的举荐折子最终被扔进火推里,烧成灰烬。
不过,上辈子,他全靠他才能无所顾忌地征战天下。
谢大人不但能断案,还能治国,这样的人才要是不用,那才是有眼无珠。
御史台衙门远离皇宫,太后担心孙子吃不好,睡不好,找皇帝言语敲打一番,皇帝近日身体恢复得不错,精神好,心情也好,想起几分小时候太后对自己的教导,几乎消失的孝心又冒出来,难得地给元晗烁赐了座宅子。
宅子就在御史台衙门隔壁,是一座三进的院子,不是很大,胜在清幽,院中小桥流水,花草茂盛,院子原来的主人大约是个江南人,造景造得雅致。宫里派了几个内侍宫女在院中侍候,平安也被分拔过来,他日常大包小包往宅子里搬东西。
“都是皇子妃准备的。”平安老实巴交地垂手立于门前,“皇子妃担心殿下这边的物件用不习惯。”
元晗烁刚把寻找到的蛛丝马迹丢给谢晏去处理,心情正好,带着叶乙来看自己这处新宅子。四处打量一圈,发现屋里堆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包袱,寻了人来问话。
“怎么有药味?”最近查案查出习惯,一丝药味都逃不过他的鼻子,他拿起装衣裳的包袱,一股细微的创伤药味很淡,却逃不过他日渐灵敏的嗅觉。
“药味?”平安起初有些迷惑不解,都是皇子妃准备的,哪来的药味?后来又想起来了,会不会是端午那日,殿下醉酒推开皇子妃,皇子妃伤着了吧?
怪不得这阵子翡翠跑太医院跑得勤快。
殿下这会儿倒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伤了人。平安抬头望了他一眼。
“怎么?”看到向来老实胆小的内侍这么明目张胆的指责的目光,元晗烁给了叶乙一个眼神。
刑罚司御史上前,揪住平安衣领,“老实招来,怎么回事?”
平安被上拉的衣领缠住脖颈,吸呼困难,依旧愤愤不平,“殿下一点都不关心皇子妃。”
“她在宫中出了事?”元晗烁倏地起身,“说,谁干的?”
首先想到太子和皇后的反扑,后悔最近事忙,没给她多留人手自保,她一个小姑娘在深宫,若是皇后想对付她,她是避不开的,即便不能明着来,暗中使手段却轻而易取。
也是关心侧乱,若出事,他的暗卫怎么可能传不出消息。
叶乙:“殿下,元旦他们没传消息来,皇子妃不会有事的。”
他在宫里留了七个暗卫,各有所长,贴身护着皇子妃,就算是皇帝突然发难,也能将消息传出来。
平安胆子本来不大,被他们如此凝重对待,也知道自己令殿下误会了,不得不老实交代,“是殿下您端午那日醉酒推开皇子妃,皇子妃摔在屏风上嗑着了后腰。”
叶乙神色复杂地望向自家主子。当日不是他轮值,并不知道还有这事。
元晗烁愣了一下,最近他满脑子都是整顿御史台,回宫之后也直接进偏殿,早上也是早早出宫倒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
这傻姑娘怕是自己悄悄处理,没让人看伤势,自己拿瘀伤药膏涂抹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