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萤萤乖乖仰起脸,不小心打了个嗝,自个儿捂着嘴笑起来,槐叶数落:“方才偷偷吃了奴婢藏起来的一整盘红豆酥,又被殷公子喂了一大碗粥,等下把小肚子撑坏便糟了。”
姜萤萤道:“槐叶这事只有你知我知,你可千万不要让哥哥知道,我没有好好背书,只是在娘面前做个样子……”
“奴婢想不明白,殷公子自己都未必能背下来那本《清心经》,一听便是拿来哄你的话,娘子为何,不当面揭穿,反而费劲巴拉地弄了这样一出戏?”
“你当然不懂,恪哥哥是这世上最最骄傲之人,殷凛伯伯或是旁的什么人,叫他陪我玩,他肯定阳奉阴违。我就是要让他对我产生愧疚之情,叫他之后不敢再轻易甩开我。”
“姜萤萤!”
房门被重重推开,门外站着因为身上玄色衣裳不知何时沾上了铅粉、心中起疑折返姜萤萤房间的殷恪。
一向光风霁月、稳重得体,仿佛从来不会生气的殷恪,几乎被姜萤萤气得七窍生烟。
姜萤萤这次再哭再闹也没用,因为殷恪真的生气了,殷凛伯伯也两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
她天天跑去殷府献殷勤,殷恪愣是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
夏天炎热,松烟看姜萤萤腿上被咬了一个一个包,贴心地给她送来了驱蚊香,放她脚边,提醒她别把裙子给点着了,被眼泪巴巴的姜小娘子抓住手腕。
姜萤萤干裂的嘴唇开合,用气声恳求:“能不能把这牌子拆下来?”
她指的是殷恪房门前挂着的“姜萤萤与臭虫不得入内。”
松烟难过地摇头,这是公子亲手写的,若是摘下来,公子会叫他好看。
“那能不能换一个画像,把我画的好丑。”字条附近,是分别画了姜萤萤和臭虫的两幅简笔画,想来公子心中有气马虎了事,这画上的姜小娘子实在是,十分丑陋。
姜萤萤又瘪嘴欲哭,松烟劝道:“姜小娘子,咱们公子有事要出去,您还是请先回吧?”
“不要!”
“娘子你看天上飞的是什么?”
姜萤萤抬头,天上什么都没有啊,正疑惑呢,便感觉后背一阵凉意,带着仙气儿的衣角拂过她的后脑勺,而后她眼睁睁看着殷恪背手在身后,潇洒走远,束发的白绸带随风飘起。
只是这步子急切,,与他平日四平八稳的步子对比,几乎称得上是小跑了。
“哥哥你等等我!”姜萤萤站起来便追,“啊!”
蹲太久腿软,摔倒了。
姜萤萤关于六岁的记忆,便是在殷恪房门外从夏天蹲守到冬天,当然不是每天,她若实在难受,便回家找三哥哥玩,玩着玩着又觉得没意思,还是殷恪哥哥比较好玩,于是又来蹲着。
她觉得殷恪房门前的石阶都要长出她的屁股印子了,哥哥怎么还生气呢。
“小气鬼!”她用树枝的汁液在石板地上画了只乌龟,顺便在冷风中打了个喷嚏。
听闻脚步声转头,殷恪自铺天盖地的枯黄树叶中归来,明明还不是很冷,却围上了狐皮暖耳,兜住逐渐褪去婴儿肥的脸,肤色极白,唯有鼻头浅红,神采风扬的眉眼敛着,冷淡而骄矜。
他手里抱着只暖炉,跟在他身后,一众小厮每人捧着数十本书册,乌泱泱送进他房间,不一会儿便堆成了小山高。
小厮们走后,姜萤萤抻着脖子,极为好奇地扒着窗沿往窗缝里看。
窗户却骤然打开,姜萤萤反应迅速及时退开,后怕地摸摸鼻头。
“进来。”是比平日稚嫩许多的鼻音。
“喳。”
姜萤萤踮着小短腿从窗户爬进去,正好落在矮榻上,在警告的目光中灰溜溜下地。
屋里升起了火炉,很热,殷恪已经换了一身居家的宽袍,长发拆开,脑门上围起保暖的抹额,腰后垫着只苏绣软枕,腰间盖着夹了棉絮的绸被,随意舒展地倚靠窗户半坐在矮榻上。
姜萤萤无端想起一句:风情万种病美人。
殷恪手上碰着热茶,轻啄一口,吸了吸鼻子:“今日面见太傅,正好碰见苏太医请脉,一见我便说风寒入体,要好好歇息几天,否则后患无穷。”
“哦。”姜萤萤心里却纳闷,生不生病的,不是自己最清楚么,怎的要别人来说。
“后日又有北沧使臣来访,这些书册,记载了自幽朝起,一千年来历朝历代与北沧的来往事宜,这两日我要读完。”
“啊?”
殷恪抬起寒潭幽深的眼睛,与她对视,盛满理所当然的倨傲。
他没什么表情,姜萤萤却恍若看到只老狐貍在蔫坏地咧嘴笑。
一刻钟后,姜莹莹站在榻前,双手捧着书册,维持在根据殷公子的要求反复调整过的高度,只为了让他的脖子和眼睛都不受累。
“翻页。”
姜萤萤把书册抵在下颌,一手翻页。
“看茶。”
放下书册,双只小手提了水壶,缩着肩胛往殷公子素白手指握着的茶杯中注入热茶。
“低了。”
姜萤萤委屈道:“我手好酸。”
“那你走吧,让松烟来。”殷恪依旧云淡风轻。
“不不不,我可以的,让我来。”
只是她空有这份心,体力着实有限,不到半个时辰,脑袋便一点一点,书册随着她的身体小幅度上下摇晃。
这样决计是看不下去的,殷恪也没了看书的心思,逗弄姜萤萤的成分居多,直到她摔进矮榻里,眼睛彻底睁不开时,才为她脱了鞋子,将她扔到榻脚,分她一点被子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