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些短了,你看,唉,什么时候沾了这么多墨汁?”
殷恪反手看着满臂的墨汁,状似苦恼道,秦夫人又是唤松烟端水来擦桌子,又是亲自挽起袖子为他收拾满桌的书卷,又是念叨“这么大了,都不会照顾自己”,殷恪道“娘亲说的是”,来到衣柜前打开柜门。
姜萤萤抱着膝盖蹲在黄花梨木大衣柜的角落里,用口型跟他说想出去。
“等会儿。”
姜萤萤摇头,“很闷。”
殷恪拍了拍她的脑袋,用口型说“乖”,她就不动了,憋着嘴巴点点头,又把下巴埋在交迭的手臂之间。
殷恪从柜子里挑了件干净的外袍,关上衣柜前,把一件衣裳的衣角夹在两片柜门间,给姜萤萤留出一点透气的空间。
“恪儿,你是男人,总归不够细心,身边总该有个知冷知热的女子,来帮着你才是。”
从一件染了墨的衣裳顺理成章引出接下来要说的话,秦夫人十分满意,“像你这样大的儿郎,大多膝下已有了一儿半女,再不济,像那齐二,今年年头也定下了兵部尚书家的娘子,你在南方耽搁了几年,如今是万万不能再拖了。“
殷恪平日里就不想提这个,如今一想到姜萤萤就在衣柜里,更是如坐针毡,胡乱回道:“也有很多公子未曾完婚,像那姜府三位公子……”
“你别说姜府,他们家最没规矩了,姜樵对一干子女溺爱至极,连孟夫人也颇多微词,”秦夫人对姜樵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颇有怨气,“还有萤萤那丫头,也不知道上哪儿学的,性子那么野,今夜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也没跟家里说一声,如今隔壁姜府正在敲锣打鼓地找她呢。”
“娘,你别那么说。”殷恪下意识背手到身后,按住衣柜门,他真怕姜萤萤沉不住气直接大喝一声闯出来。
“我怎么不能说,你可不要听你爹瞎说,萤萤小时候还好,如今这样子我是真的不喜欢,若把她迎进家门,你就是要气死我。”
房间里静悄悄,只有灯芯烧着滋滋的声音,衣柜里也静悄悄,殷恪是真的有点担心姜萤萤在干嘛了。
当务之急是先把他娘应付过去再说。殷恪来到秦夫人身边,双手搭住她的肩膀,暗力将她往门口推,“很晚了,改日再说吧。”
秦夫人在门口处忽然抓住他的手腕,郑重地问:“若菱是个很好的姑娘,我看着与你极是相配,我听说太后也喜爱她,想指给她母家的侄孙儿。”
殷恪也郑重道:“若菱是二叔的义女,我对她只有兄妹之谊,若她能找到如意郎君,我自然欢喜,可以兄长之礼送她出嫁,请娘亲莫要再说我和她的闲话,对她的名声不好。”
“你……唉!”秦夫人碰了一鼻子灰,“看见你这不紧不慢的样子心里就来气!”
脚步声渐渐离去,殷恪想到方才母亲说了姜萤萤的坏话,只怕她会生气,心中烦乱,便坐下用姜萤萤的字迹写了一封纸条,告诉姜家众人,今夜她宿在闻小姐处,请松烟去送给姜府门房的家丁,“方才在酒楼遇到萤萤,她交给我的。”
再折返回房中,那大衣柜依旧安静,连门上夹着的一块衣角也纹丝不动,殷恪这才有点慌神。
打开柜门,却见小娘子蜷缩成一团,倚着柜子睡熟了,长长的眼睫毛在脸颊上投落两片阴影。为了让她自己睡得舒服些,还把他平日穿的衣服团成一团,塞在身子周围,怀里也抱着一件他的衣裳,当作抱枕。
应当没有听见,娘亲说她的坏话。他第一反应竟是庆幸,他很了解她,要是听见了那些话,不可能睡得着。
殷恪把门锁上,才把小娘子抱起来,放在床上,刚一放手人就醒了,睁着水灵灵的眼睛,攀着他的肩膀,雏鸟般茫然无措。
难得看到姜萤萤这样的神情,乌发覆面,眸如春水,他忍不住多端详了会儿。
“恪哥哥。”她扯扯他的头发。
“嗯?”
姜萤萤蹙着眉,眼睛慢慢睁开,又缓缓半合上,像做了个极为难缠的噩梦,让她尤被困在梦中,后怕不已。
“怎么了?”
殷恪无比温柔,注视着她的眼睛,将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收在眼底。
“恪哥哥”
“嗯?”
“你低下来些。”
姜萤萤声如蚊吶,殷恪以为她是真的不舒服,伏身靠近她,鼻腔被香馥馥的气息包围。
“你对云姐姐只有兄妹之谊,那我呢?”
她的语气又轻又慢,一字一顿,尾音又懒又娇,像小刷子往往耳朵里钻。
殷恪第一反应是她竟然装睡,再一转念,便不可抑制地脸红,呼吸加重,却不可避免地吸入更多她身上的香气。
姜萤萤还在火上浇油,撑起身子,仰头时长发铺满枕衾。
红唇几乎贴紧殷恪的耳朵:“你不喜欢云姐姐,那你喜欢我吗?”
殷恪默念心经才重新找回规律的呼吸,他不想在姜萤萤面前落败,但这小娘子实在太过大胆,就那样看着他,他毫不怀疑只要他点头,或者露出一丝动摇的深色,她就会勾下他的脖子亲他的嘴唇。
他嘴角微抽,许久,自认为妥当的回答钻进他脑子里,“这些话你对多少人说过?”
“当然没有!没对任何人说过!”
姜萤萤原本盛满爱意的双瞳掀起波澜,两排牙齿磕碰着,手脚并用退回床里,“只是听秦夫人那样说我,很是生气,便想和你开个玩笑。”
“谁知道你这么不好玩,睡了睡了!”
姜萤萤躺下,顺带把被子蒙过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