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做什么?”
来到寺院后门,竟有许多百姓在门口排队,他们衣衫单薄,手上提着空碗,在雨中中冻得发抖,神情却极是麻木。
“午时将至,寺院会给施舍斋饭,这些都是吃不上饭的百姓,”小沙弥道,“咱们住持极有善心,老爷夫人们捐赠的香款,除了维持寺院基本运转,全都拿来施舍了百姓。”
姜萤萤站在原地许久,看着沙弥把做好的斋饭端出来,寺院后门打开,百姓们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把简陋的斋饭当成珍宝,千恩万谢,她的心中感慨颇多。
“每人每日只有两个馒头!”忽闻施斋的沙弥一声叫喊。
只见队伍最前头的一位形容枯槁的妇人,顿时跪下,涕泪横流:“师父,我是想替我家婆婆拿两个馒头,我们,还有我的两个孩子,每日都来的,但是今日婆婆病了,无法下床,师父行行好吧!”
她边哭边扯出身后的两个半大孩子,抱着他们一道哭,几人跪在湿泥里,衣衫尽数湿透。
“师父行行好吧!少了这两个馒头,祖母便要饿死了!”
身后的百姓却怨言颇多:“不行,寺中定好的规矩,一人一份!凭什么就为你破例。”
“人人都来哭得了,还排什么队呀。”
“我爹昨夜都咯血了,今日我们还不是扛着他过来了。”
姜萤萤看得揪心,身旁的小沙弥道:“这位夫人我认得的,家中确实有位患病的婆婆。除夕那夜银镖驿站失火,其中一位死去的镖师,便是她的丈夫,骤然遭逢变故,她无依无靠的,还得照顾婆婆子女,也是凄惨。娘子可否先在此处等着,容我去私下里给她两个馒头。”
姜萤萤把手上的玉镯拆下来:“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她吧,就说,是好心的女香客给的,让她卖了这镯子,请大夫给婆婆看病。”
那日回去后,姜萤萤觉得往日最爱吃的梅子干果也变得没滋没味。
雨水稍微停歇,她在小花园坐着,后背被什么轻轻砸了一下,三哥姜耘跑过来,拾起掉在地上的金珠子。
他的掌心里还有几颗金珠子,握着把金色的弹弓,满脸兴奋地在她面前扬了扬。
“齐硕送我的,说是底下人进献的,纯金子做的弹弓,好看吧?”
姜萤点头,托腮问:“三哥,若要你把这金弹弓,送给贫苦的百姓,你愿意吗?”
姜耘把弹弓对准树枝上栖息的布谷鸟,眯起一只眼睛:“不愿意啊。府上有这么多宝物,随便送一样出去便好,为何要送我的东西。”
没劲。姜萤萤默默离开,不顾姜耘在身后喊:“你看我百步穿杨……唉!萤萤,你怎么走了?”
雨后空气凛冽,天地恍如洗刷过一遭,清晨,布谷鸟在树梢上一个劲儿地叫,马车驶过湿漉漉的石板路,停在乌衣巷前。
殷恪撩袍下车,脚步有些虚浮,松烟抱着几本t泡了水的孤本藏书,分出手来扶了他一把。
“公子,回府歇会儿吧,别再捣鼓那盏琉璃灯了。”
“我知道的,不用担心我。”
殷恪推开房门,敏锐地听见浅浅的呼吸声,均匀而有规律,就着窗户纸透进来的光亮,他看见窗前矮榻上躺着个人。
姜萤萤。
似乎很冷,缩起四肢,抱着双臂,也不知道给自己扯张被子。
他觉得莫名生出一股烦躁,当事情脱离他的预期,无法捉摸之时,他总是如此无力。
把被子扔到姜萤萤身上,她立即惊醒,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翻起来。
“哥哥,你回来了?”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对话,让殷恪恍如回到从前。
姜萤萤反客为主,自己去点了油灯,香炉里放上两片他惯常使用的檀香片,给他取来干净的外袍,还要伺候他换上。
“我自己来。”
他总觉得,姜萤萤的笑容让他心里发毛,就是每次憋着使坏的神情。
“哥哥你不是说,琉璃灯送给公主姐姐了么,怎么还在你桌上呀?”
房间的桌子上,赫然摆着那盏琉璃灯,以及一块雕刻成花茎模样的黄玉,一些穿凿工具等,桌子上和地上有不少玉屑。
香炉里的香片“啪啦”脆响,殷恪把换下的外袍拿进内室,挂在屏风上,漫不经心道:“我怕公主殿下嫌这花灯简陋,所以动手做些加工再送给她,有何不妥?”
“没有什么不妥,”姜萤萤追进内室,“可是我听说,你这个月忙碌得脚不沾地,偶尔回府,却做这个直到半夜,我不知道你和公主姐姐的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那你以为我是为谁做的?”
姜萤萤立即接话:“当然是我啊。”
这般理直气壮、志在必得,直视着他,目光灼灼,只有泡在爱意中长大的小娘子有这般本钱。
殷恪不想承认,却无力反驳,默默坐到桌前,握着黄玉和工具,低头开始雕刻。
姜萤萤绕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点点下巴,觉得这琉璃灯做工粗糙,在青天白日时看起来,没有她印象中,那夜里的好看。
她和殷恪挤一张椅子,探头看他的动作。
殷恪工作时非常沉浸和专注,许久之后,抬头动动后颈,才觉得胳膊沉重,再看这姜萤萤紧紧箍着他的胳膊,已经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睡得像头小猪。
他收了胳膊,姜萤萤倒栽葱般摔下去前,把她捞起来安置在腿上。
然后继续工作。
姜萤萤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很舒服的怀抱里,衣衫偶尔擦过她的鼻子,有熟悉的墨香,她从层迭的衣衫里钻出来,刚好坐进殷恪怀里,看着他把琉璃花灯安放在黄玉底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