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又问:“你这样,到底冒险的很,要是我不是个明理的,老太太但凡想不通,你可就两面都得罪了,既不忠老太太,也不忠我。”
紫鹃一边替黛玉卸钗环,一边说:“我不过是本着自己的心,老太太是我的主子,可姑娘难道不是。我要是只想讨好一头,当然容易,把前头或现在的主子给卖了便是,可那我成什么人了,我虽读书不多,可也知道,那不就成了戏里唱的,吕布那种三姓家奴,谁也不会看得起他。”
黛玉斜了紫鹃一眼,自己却笑了:“当初在外祖母府里,你可不比人家得脸。满府上下的主子和奴仆都夸她贤慧,就是老太太跟前的鸳鸯姐姐,不也同她交好?”
“我只听说过,一个当丫头的,最要紧的是忠心,没听说过,当丫头的,还能有贤名,那还能是丫头吗!”紫鹃这话搁肚子里,可是憋了不是三天两天了,是藏了一两年了,“姑娘也甭笑话,话糙理不糙,当丫头的,能得贤慧的名儿,怎么来的,不就是做主子的主,拿主子的好,去卖人情。戏文里怎么说来着——越俎代庖,是这样说的吧,姑娘?”
黛玉笑的不行:“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心,越说越离谱了。亏得你跟着我,这些话,只怕闷了不少时间了吧,这要是还在府里,你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继续忍着呗。人家素有贤名,我看不过眼,不相往来罢了。”紫鹃苦笑:“我也不过是个胆小鬼,如今在姑娘面前,才敢说一说。当年十个人一起进府当差,又一起进的老太太的院子里做事,年纪大了,各有各的想法,姑娘要是不上京,我也不过一个二等丫头,要说本事,走了的媚人姐姐,当初是谁都服气的,老太太也格外看重,特意安排去服侍宝二爷,可后来呢,也没过几年,媚人姐姐反被排挤走了。我是比不得别人有本事,可到底不曾亏了自己的心。”
主仆二人都没指名道姓,可也都知道说的是谁。黛玉在荣国府里住着,除了上头当家的王夫人有意无意的,纵容得下头人为难她,可真正做这些事情、说这些话的人,除了粗使婆子丫头,都是在主子面前有头有脸的丫头。
黛玉是瞧不上,也不屑去计较。可紫鹃却是着着实实窝了一肚子火,宝玉的性子软,心肠却极好,事事处处关心黛玉,偏倒好,倒碍了袭人的眼,袭人一个当丫头,可不就是拿捏住宝玉的性子,真的没得恶心人。
贾母的盘问
荣庆堂里,王熙凤亲自带着林之孝家的和赵大树家的来了贾母的厅堂里,进来时顺道将一干守门的丫头都打发了,并吩咐平儿在外头看着。
不想宝玉听见风声,匆匆赶到荣庆堂,却被告知信给三春送去了,急急辞了贾母,往三春住的抱厦这边来。
不想来了,一问,探春说:“只有这一封信,并没有单独给二哥哥你的信。”
宝玉满脸的失望,要是黛玉搁这里,他必定是要生气的,明明当初说的好好的,家去了要来信,上一次来信,只有三个姐妹的,就没有他的,这次又是。他倒不在乎那一匣子的玩意儿,可却十分在意没有给他写信。
探春也不是没看见,可迎春和惜春都在,信是注明给她们三个姐妹的,她也不能先递给宝玉看。三个姑娘凑一处,一边读信,一边说话,也不过是两页纸,又能读得了多久呢。看到信的末尾,是以林云和黛玉两个人的口吻,让给宝玉和家里一众兄弟姐妹问好。
惜春人小,可却不笨,当即便念出来,宝玉一听:“快给我看看。”他以为还写了别的内容,不想接过信一看,只有两句问好的话不说,还有一句祝兄弟们学业进步的话,当即沉下脸来,说:“这话好没意思,肯定不是林妹妹的意思,必定是林大姐姐让写的。”
探春听了发笑:“二哥哥也真是的,究竟是有意思呢,还是没意思啊?”
三个姑娘都笑了,宝玉自己一想,也忍不住笑了。
他们在三春住的抱厦里说话,为这种无足轻重的事玩笑。
荣庆堂的气氛却很沉闷,甚至称得上沉重。
林之孝家的不是王夫人陪房周瑞家的那种性格,有事说事,绝不夸张,更不会添油加醋,细细把那天去凤栖山庄的事说了,她的确很细心,长公主府上安排的食宿都记得一清二楚,包括紫鹃去添的菜都讲了,至于黛玉长高了等事情,更是尽量描述的再细致不过。
贾母听完她的叙事,才问赵大树家的:“紫鹃现在在玉儿那里可好?”
赵大树家的忙说:“托老太太和林姑娘的福,她在那里当差很好,林大姑娘说,她一个人背井离乡的,跟着她们去了南边,还特意给了她双份的月例银子,她想辞,也没辞掉,林姑娘让她拿着,说是她辛苦一场,应得的。”
王熙凤看贾母脸上的笑容,笑道:“老太太,我就说吧,林妹妹跟您老一样,最是体恤下人。紫鹃那丫头,如今倒是享福了。”
贾母被夸的十分高兴:“她跟她娘一个性子,否则,我也不会让紫鹃去她身边服侍。”又问赵大树家的,“紫鹃还说了些什么?”
赵大树家的颇有一些为难,看向林之孝家的。
王熙凤笑着说:“你看她做什么,她平素在府里,也是个哑巴,老太太问话,你直说就是了。紫鹃是个再仔细忠心不过的丫头,她跟你说了什么,你照实说来便是。”
赵大树家的讷讷道:“老太太,二丫头说的话,我都告诉林大姐了,我嘴笨,只怕说的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