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出内室来,蓦地停住了脚。
陆峙站在屋里,轩然霞举,胜过秋日里所有的风光。
他浑似忘了,昨晚他们才吵了一架,见他趋步而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辛娆反抗,却是徒劳,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前走。
桌上已经摆好了几个小菜,和一碗面。
一碗长寿面。
那扎在心底的刺被人轻轻弹拨了一下,她闭上眼沉下气,压下去疼痛,转而看向陆峙。
“相爷,这是何意?”她压着声线的不稳和激动,尽量平和而淡定。
陆峙笑了一下,清浅温柔,他手指尖现出一只发簪,辛娆没有仔细去瞧,只是感觉到他将发簪簪入了她的发髻:“今日是你的生辰,以后每年生辰早上我都会给你煮一碗长寿面。”
“所以呢?”辛娆轻声问道。
“什么?”陆峙微愣。
辛娆勉力扯出一丝笑意:“所以,相爷想要我如何谢恩?”
陆峙拧眉看着她:“阿娆,你知道”
“我不知道。”辛娆道,“我只知道我是相爷费心找回来的血皿,我只知道相爷为了救王小姐不顾我的死活,我所以呢,我救了,我现在也成了这幅样子,赔了半条命,相爷还要要求什么?”
“在这里假装深情,假装意浓,是要将我哄好了,以备将来再将另外半条命送给王小姐吗?”
“阿娆!”陆峙眼中闪过焦急,慌张地去抓辛娆的手臂,“再也不会有下次”
辛娆呵笑一声,想要吐出心中的戾气和怒意,可是枉然,她讥笑:“哦?没有下次了,那相爷何必还在这里惺惺作态,这几天做这些无聊又可笑的事是为什么?”她撑着身子,连连质问,忽然又轻笑了一声,声音放软了下来,温柔地噙着一股魅惑,“难道相爷是想要我的心?想要我爱你?所以才做这些来讨我欢心?”辛娆侧首低眉看向桌上已经有些温热的长寿面,手指轻轻划过面碗周围。
“阿娆,”陆峙近乎恳切乞求,“当年找到你,却因私心,可这么多年,我待你如何,所有人瞧得分明,否则我也不会拖着找到杨涟漪,那次纯属意外,若非王星若”
“哦是意外。”辛娆不想再听,撑着桌子的边缘,不让自己身子倒下去,“所以不管那日相爷那声‘继续’代表了什么,但是相爷对我是真心的?所以呢?这些日子,是我不知好歹了?”
陆峙怔住了。
辛娆的千愁万狠都涌上了心头,她猛地抬眼,死死盯着陆峙,猩红的眼睛里几乎要迸出火花来,她咬着牙关,一字一句地说着:“所以即便你曾想让我死,让我用我的命救你的心上人,但是后来你后悔了,所以你做这些来讲和,我就该感恩戴德,感动涕零,抛却一切理解你的深情,抛却仇恨,泪如雨下地扑入你的怀中,求你爱我,不要抛弃我吗?”
她控制不住,近乎歇斯底里,满腔的仇怨化解不出,按在桌上的手扬手掀翻了那一碗长寿面。
陆峙震动着,看着她眼底不遗余力,不可解的恨,那团伙尤似一场诅咒,诅咒他再也别妄想得到她的心。
向来万夫莫敌的陆峙这一刻几乎站不稳,趔趄后退了一步。
辛娆再也控制不住,她哭喊着:“逐老告诉你了,救了王清韵我未必能活,未必!若非他医术高明,我就死了!”
她的每一句控诉都将他钉在生死薄上,没有一点辩解的余地和立场,生死皆由她。
陆峙下颚紧绷的如刻骨刀削,俊美异常,也沉痛万分。
辛娆终于撑不住瘫坐在身后的罗汉床上,明依连忙上前拿了另一种药丸给她服下,让她顺气。
陆峙从来不知道辛娆倔起来这样强烈,没有一丝一毫的余地。他眼尾泛红,胸口一闷,眼眶一热,攥紧的手不让自己崩溃,力持温和道:“那如今,你想怎样?”他不知他是怎么发出这句声音的,只觉得这句话牵扯着他浑身的筋络,有一种心如死灰的哀默。
辛娆吃下了药丸,稍稍平静了些,捏着手帕抹去眼泪,仿佛等他这句话等了很久,没有一丝思忖,一丝犹豫,缓缓抬眼:“相爷救我于濒死之际,我本该一生一世报答相爷的恩情,如今我服侍相爷六年,用了半条命救回了相爷的心上人,这也是相爷救我的初衷,我也算以命报答了相爷的恩情,如今,你我各不相欠。”
她每说一个字,陆峙的心就凉一分。
辛娆撑着一旁的冰片半圆桌想要起来,却再无余力,只能靠着罗汉床坐着,她的声音很轻,却咬字分明:“还请相爷放我离开,容我半生欢喜。”
陆峙骤然阖眼,背脊绷的僵直,鲜血从他紧攥的指缝间溢出,缓缓汇成一滴,掉落在地,晕染成花,再是一滴,模糊不堪。
明依也怔住了,她只当辛娆在生陆峙的气,从没有想过她会离开,心下一急顿时流下眼泪来,可她不敢哭出声,只能捂着嘴死忍。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陆峙终于薄唇轻启,声音低沉沙哑:“今日相府有宴请,我不宜久留。”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陆峙,即便陷入困境,也能力挽狂澜,他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个“逃”字,可这一回,他逃了。
辛娆恍然,等反应过来,陆峙已经走出了门外,良久,辛娆低一回头,哼笑出声,眼泪顺势滑进了嘴角。
明依跪在她身边,哭道:“姐姐你要走,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你身边需要人照顾。”
辛娆摸着她的脸,替她拭泪,没有应答。
快至晌午时,赵珈来了,辛娆休息了一会t,又吃了一颗药丸,稍微有了点精神,见到赵珈很高兴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