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身耳中灌满了风吼——当鬼哭狼嚎般的风吼无休无止地在耳边连响数日,即便是神经再敏锐的人也会麻木。一声长啸将风吼撕得四分五裂,支零破碎地飘进衣身耳中。她恍若未闻。
然,就在下一刻,她被拥入了一个火热的怀抱。
衣身的第一反应就是头也不回地给了身后猛猛一肘子,随即手腕微转,便将魔法杖上挑着的一股风往后一抛——以她现下的手段,任哪个妖魔鬼怪都逃不脱这股风。重则粉身碎骨,轻则皮开肉绽。
衣身这一手委实有毒又狠,却也怪不得她——换做谁,谁不得吓得够呛啊?她原以为身后会传来凄厉的惨叫,哪承想惨叫没听到,取而代之的却是熟悉的声音——“衣身?真的是你吗?”
她回眸,甫一见着身后之人,先是愣了一愣——个把月不见,俊大叔怎地老了一大截,头发都白啦?
风声呼啸,沙尘扑面。在暗淡昏沉中,苏长生长身玉立,如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烛光,照亮了这个世界。太息剑嗡嗡作鸣,周遭围绕的风漩在飞快游移的同时不断被斩断破碎。而他的双眸中,一抹水光悄然闪过,终于忍不住偷偷夺眶而出。
衣身也很激动啊!
做梦都想不到会在这鬼地方见着大叔!
她抖了抖面皮,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擦颊而过的风填了一嘴沙子。“噗噗噗——呸!”一肚子想要说的话立时被满嘴沙子给堵了回去,衣身好生恼恨。
苏长生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年轻姑娘——相较五年前失踪时,她憔悴了许多,甚至可以用“极度狼狈”来形容。披头散发,灰头土脸,双唇布满了干裂的口子,额头上、两颊处,满是细细的血痕。魔法袍也破旧不堪,形同褴褛。这个状如乞丐的姑娘,唯一没有变化的,是她眼中的光——还是那么亮。
苏长生不由大痛——这些年,她到底吃了多少苦在,遭了多少罪?
终于,衣身吐干净了沙子,面皮也不抖了。她欢喜地冲着苏长生吼出四个字,“快帮忙啊!”
风舟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统统跃下风舟。不管看没看明白,毫无疑问地,眼下情形危急,迫在眉睫。
即便是头一回踏入大荒之界,可曾经来过这里闭关的宗门前辈们都反复叮嘱过,他们自然也晓得,原本的大荒之界不该是这个样子。
归墟本是万水归流之地,而今却气自地涌,风潮磅礴,暴虐若狂,这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人修为见识都不低,就算不知来龙去脉,想想也晓得倘若任其发展,风潮突破结界,进而席卷四方,将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念及此,他们自然再无犹豫。
由小黑和菲菲作示范,很快,所有的人都忙碌起来。巨大的风潮中,人影瞳瞳,若隐若现。或同宗为阵,或为列,各自严守一方,将巨龙般的风潮团团围住。一时间,剑光、刀光、幡影、索迹,交迭互映,竟将这昏茫茫黯沉沉的天地照出了几分透亮。震耳欲聋的风声也仿佛被撕开,夹杂着高高低低的呼喝。
苏长生则全力配合着衣身。他从衣身苍白的面色和发颤的身形中,已然看出她不过是强弩之末,一口气续不上,随时都有可能“啪”地折断。他将心中无数要说的话强压回去,只深深地凝望了她一眼,仿佛望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论修为,现场的修行者各个儿都胜过衣身百千倍,解决问题的手段自然也各有妙招。衣身只是将彼此有克制作用的魔法元素引流在一起,令其相克共灭。贺子微却发现,喷出地洞的气流看似接续不断,其实构成气流的五行之气各有强弱间隔。只不过五行之气此起彼伏,彼此弥补,才会难以察觉。
发现了这一点,贺子微便改了法子。他结合五行之气的强弱变化,利用相生相克之理,以强制弱,以低攀高,竟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段,在短时间内将硕大一团风潮化为乌有。
顿时赢得一片喝彩!
众人斗志愈强。走到金丹境的修行者,哪个是弱者?谁不是踏千山越万水走到今时今日的?他们有野心,也有坚定的意志,大变当前,无人后退半步。从小处说,这是修行途中的一场磨砺。天地如洪炉,淬炼之后,是砂是金?而从大处讲,当初谁不曾秉着一颗肩挑苍生的信念而踏上修行之路的呢?
所谓“人多力量大”,固然风潮之势如烈火焚天,然,当无数杯水不停不歇地浇上去后,终有浇灭的那一刻。
两日后,风潮越来越小。众人一鼓作气,团团围住风潮,步步逼压,竟将风潮逼近了地洞中。
空旷广阔的地洞中,在苏长生的带领下,有的人在上方围剿残余的气流,有的则潜入下方,探查气流的来处。而随着气流渐渐回缩,原本停滞不前的万水,也逐渐恢复正常,一如既往地灌注而下。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里竟是传说中的归墟!
苏长生亲自跃入归墟深处勘察。正如传说所言,归墟无底,深不可测。苏长生等人在幽黑深邃的归墟中驭剑飞行了一日一夜,又放出法器探测,依然不知洞深几何。不过,却是给他们发现了一些奇异的痕迹。
苏长生心里挂念着衣身,又见再探下去只怕也难有收获,便招呼着道友门离开地洞。
“再吃一枚!乖,来张嘴,啊——”小黑苦口婆心地劝道,而衣身却紧闭双唇,坚定地摇头:不吃不吃就不吃!
“我晓得这药丸子难吃,可糖甜它也不管用啊!我跟你说,这可是天阙宗的好东西,千金难买,你不趁着这机会多吃几枚,将来保准儿后悔!”小黑只觉得唾沫星子都快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