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走?”乔纳森的声音里透着些微怯意。
“我也不知道。”
“咱们退回林子吗?”相较杀机四伏的密林,乔纳森竟无端地觉得眼前的旷野更可怕。
野风呼啸着从身边刮过,带着低低地嘶吼,仿佛隐形的怪兽在咆哮。而一览无遗、无遮无挡的旷野,令人不寒而栗——因为没有遮挡,一切都可以看得那么清楚,包括——自己。
衣身和乔纳森四目交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胆怯”这个词——他们的父母都是魔法学校的老师,家学渊源,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耳提面授——没有遮挡的地方往往是最危险的,因为,任何人都无法隐藏自己,只有搏命厮杀!
两人齐齐后退一步。
突然,乍变陡生。
遥远的天际线下,一线血红骤然划破了暮色,仿佛死神的镰刀带出的血线。
“那是什么?”乔纳森惊叫道。
而几乎是同时,眼尖的衣身发现了几个摇摇晃晃的小黑点。
小黑点越来越近,可身后血红色的光芒也紧追不舍。原本只是一线的血红,眨眼间已弥漫了半个天空。暗青色的天穹像着了火一般,又像是被泼了一大桶鲜血,红得骇人。
不,不是好像——衣身的眼睛猛然瞪大,“是真得着火了——跑!”
她顾不得解释,只冲着乔纳森发出尖利的嘶喊,抬手拉着他的手臂就往密林里钻。
可是,身后的密林明明只距离自己一步之遥,可为什么哪怕拼尽力气,都越不过那一步的距离呢?
身后,火舌呼呼的声音已清晰入耳。她甚至能闻到焦臭的气味。
“啊——”
“救命呀——”
有人在身后呼喊。
衣身忍不住回头,正正巧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被扑过来的烈火吞噬了。黑影晃了晃,顷刻消失在火光中,唯有呼救的喊声尚有余音,在旷野中诡异地回荡。
灼热的气浪,像巨兽的鼻息,狞笑着步步逼近。
衣身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密林就在眼前,近得只要一步就能冲进去。然而,这咫尺的一步,却比天涯还要遥远。
“衣身,我——我——我,跑不动了——”乔纳森右手被衣身紧紧拉着,左手用力按牢头顶的魔法帽,气喘如牛,“怎么办?我们会不会被烧死?”
恐惧令他的神情呈现出奇异的狰狞感,可唇角的细碎白沫却又凭添了几分滑稽。
“我们认输吧——”乔纳森低声哀求,“最多不及格呗!总不能死在这儿吧?我想我爸,想我爸揍我,我不想死——”
哀求变成了嚎叫,而嚎到后面,他真得哭了。
认输吗?就这么放弃吗?
不甘心与求生的渴望彼此交织在衣身心头,令她难以决断。
老实说,虽然她表面上表现得似乎并不在意这次中期考试,可实际上,她可提前下足了功夫准备。除了魔音盒和瑟西夫人准备的魔法药水,她还在魔法袍里藏了几件东西,所以,在进入秘境之前,她有一百分的信心能在这场考试中获得好成绩。然,哪承想才从密林出来,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就要认输了吗?
如果,如果——这次考试不及格,那她不是就彻底坐实了“魔法废物”的称号?阿努莎和美京子必定会满校园地传播,然后所有的人都会笑话她,还会有人到普鲁迪校长那里说瑟西夫人的坏话。说不定,就此甚至会牵连到瑟西夫人的教学工作——毕竟,她不是终身教授,只是个小小的授课老师,能进入哈克里特魔法学校教授课程,全凭普鲁迪校长的一力支持。
怎么办?
噼噼啪啪的声音和热浪越来越近,而呼救的叫声却再也不闻。
想必,他们都被烧死了吧?
求援符一抖即展。
一道道白色光芒在空中扭曲盘旋,如蚕丝般包围着衣身和乔纳森,直至将这两人裹入茧中。
就在“蚕茧”封口的最后一刻,火舌舔了上来,仿佛不甘放弃的巨兽,怎么都要捞上一口,哪怕一小口。
乔纳森眼捷手快,飞速摘下头上的魔法帽,挡在衣身面前。可到底晚了一步,衣身的额角被燎了小小一下。
剧痛中,衣身居然神奇地闻到了皮肉的焦味。
她迷迷糊糊地想:我这是变成烤串儿了吗?
仿佛只是一个呼吸之间那么短暂,又似乎有千年万年般漫长无垠,待着衣身恢复意识时,已经是在哈克里特魔法学校的医务室里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只觉得眼前好生亮白一片。额头上传来火烧火燎的疼痛,她不由抬手去摸。
“别动!”瑟西夫人紧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衣身的手被瑟西夫人牢牢按住,“亲爱的,你受了点儿伤。不过,并不严重。库布里大夫已经给你敷了药,相信很快就会恢复的。只是,宝贝儿,你可不能去碰伤口,要记牢哦!”
好一会儿,衣身才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左边,是瑟西夫人的脑袋。
右边,是乔纳森的脑袋。
瑟西夫人眼圈有些红肿,鼻头也是红的,不过,面儿上的表情却同时兼具严肃和温柔两种情绪——这是衣身非常熟悉的表情。多半情况下,它会出现在瑟西夫人内心惶恐却不得不故作镇定的时候。
而乔纳森的表情则充分暴露出他此刻内心的复杂情绪——既有欢喜,也有难过,还有恐惧、愧疚等等。总之,一看到衣身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乔纳森立马激动地大喊起来:“醒了!醒了!太好了!呜呜呜——吓死我啦——你再不醒过来,我爸就要揍死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