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身连带扫帚,齐齐向下方坠去。
荒芜的山壁呈现出极陡峭的坡势,日光照射于其上,折射出或深或浅的光线——浅灰、青灰、幽灰、铁灰、深灰、黑灰。自上而下裂开的山缝里,堆积起大大小小的碎石。其中,偶或有枯枝似的小树探出头来——却没有一片叶子,自然也无法判定这小树是死是活。
不过,所有的这一切,在疾速下降的衣身眼中,统统化作抽象的线条——直线、曲线、大点、小点。。。。。。飞天扫帚似乎失灵了,完全无法停留在半空中,倏忽间,便一坠千丈。
突然,魔法杖顶端射出一束白光,如丝线般缠在前方灰白色的枯枝上。伴随着衣身飞快坠落,枯枝被带着从山缝里拔出来,在碎石的裹挟中滚落而下,像一股烟尘翻腾的洪流。
好在,衣身的坠势得到了缓解。
又一棵藏在山缝里的枯木被拔起。碎石滚下,激起烟尘无数。
又一棵。。。。。。
如此,连续三四次后,衣身终于控制住了下坠的身形,借着半空中的大转身,连人带扫帚,统统落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
匍匐在岩石上,衣身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
上方,是空荡荡的山谷和明亮的天空。游乐场呢?那些飞旋着的咖啡杯、那有如千臂巨人般的控制中轴、那傲然绝立的钟楼,以及看不清面目的团团烟雾以及各种叫声,统统不见了。头顶上方,只有空寂的山谷,灰色的石壁仿佛漠然的面孔,冷峻又诡异。
没有了山风的呼啸,山谷中静地吓人。衣身神情恍惚,仿佛前一刻还充斥着双耳的各种噪声,统统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定了定神,她又将视线投向下方。
在近乎九十度直角的山坡上,除了大片大片的岩砾,就是顺着裂开的山缝堆积滚落的碎石。谷底很远,远得看不清,总是一派的灰色,难以分辨到底是谷底,还是一望无际地蔓延下去,而没有尽头的崖壁。
突然,衣身瞪大了眼睛。
没错,那不是幻觉,是活物!
真得有东西在动诶!
在遥远的石坡上,一点一点的灰色,像是细小的蚂蚁,在缓缓移动。日光照在坡上,这些“蚂蚁”的影子动起来,方能令人辨识出那并非固定的砂粒。
衣身凝神于眸,竭力细看。
她知道,那必然不会是蚂蚁——在这不知道有多远的距离下,庞然巨物也会缩小。那么,这些“蚂蚁”会是什么呢?
衣身给扫帚加了个强制控制咒,算是勉勉强强控制住了扫帚。只不过,这会儿,扫帚并不是停留在半空,而是如蜘蛛般攀援在陡峭的崖壁上。
——得多亏利普斯教授的伟大改造!他将衣身的飞天扫帚增加了新的功能,使扫帚头能够像蜘蛛腿一样向各个方向抻开,可以攀援在直立的壁面上,并能在操控下平稳地前后移动。
在这里空荡荡的山谷里,衣身完全无法让扫帚飞行起来。好在,利普斯教授改造的新功能还能用,可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于是,衣身就骑在她的“蜘蛛”扫帚上,顺着崖坡一点一点向下方缓缓挪动。
走了很久,依然看不到谷底,只有灰扑扑的岩壁漫无边际地继续向下延伸。这种头朝下行进的感觉,令衣身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不过,她终于分辨出来了——那些一粒粒的灰色的“蚂蚁”,竟然是人!
近处的一队似乎有七八个人。他们穿着与山崖一样灰色的厚厚的皮袄,带着同样颜色的翻毛皮帽,或者牵着灰色的骆驼,或者赤手空拳,在崖坡上,走走停停,不知在寻找什么。他们面无表情,神情严峻,眉宇间仿佛刀削斧凿般,深邃、粗糙、刻板,且沉默。
面孔是灰色的,眼珠是灰色的,就连皮帽下露出的发鬓,也是灰色的——他们似乎就是这片崖坡上的砂粒,或许,就连他们的灵魂,也是一般无二的灰色?
当衣身骑着扫帚,以极其怪异的姿态,晃晃悠悠地经过他们身边时,却并无一人抬眼张望,似乎她并不存在。
远处的几队,星星点点地散落在崖坡上,仿佛迷失了方向的孤魂野鬼。
衣身压抑着心底的惶恐,双唇抿紧,静静地走过,亦如独自游荡彷徨踟蹰的鬼魂。
忽然,似乎这几队发现了什么,纷纷调转方向,想着某处行去。
远远望去,就仿佛外出觅食的工蚁们齐齐发现了美味,不约而同地向着食物的方向转移——当然,也有可能,是向着诱饵的方向——成为诱饵的食物?
“蚂蚁”们的转移吸引了衣身。小心地张望了片刻,也调转了扫帚的前进的方向——与其在这崖坡上没有目标地漫行,不若先去看看那里有什么值得“蚂蚁”们感兴趣的东西。
那是一道长而仄的山缝。
“蚂蚁”们一个个鱼贯而入,消失在山缝口。
衣身迟疑着——要不要跟进去看一看?
那里,会是什么呢?是巨兽的獠牙血口?还是别有洞天?
回首张望,是漫天席地的灰色,视野所及之处无不是灰色的石崖,无边无际,没有尽头,死寂一片。而前方,或许有危险,却也是一线生机。
念及此,衣身不再犹豫,抬脚走下扫帚,迈向那道窄窄的仅允一人穿行的山缝。
在衣身之前进入石缝的那些灰扑扑的“蚂蚁”,已不见了踪影。
狭窄的山缝,可谓一线天。
两侧的峭壁直上直下,如利斧当空劈下。脚下的小道高低不平,崎岖难行。然而,约莫半个小时后,天地逐渐开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