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一身短打的年轻女镖师,模样俊俏,嘴皮利爽,腰间挎着刀,身上穿着兴隆镖局的制服,与她同桌的都是男人,做一样的打扮。看她挥斥方遒的模样,似乎她才是这群人的头
“不用,不用。”了然不习惯受人恩惠,讪笑着摆手。心里对这个年轻女子既感激又敬佩。
女镖师不由分说的站起来,将他请进门去,同桌的男人纷纷挪了挪屁股,识相的让出位置。
“小师父不吃肉的吧,”女镖师快速扫过菜单,自顾自说道:“咦,那就只能吃阳春面了。”
了然本想反驳,又在她的威压下不敢发声。女子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杏眼一瞪,直问:“小师父有什么意见?”
“两……两碗。”了然把嘴边的“肉”字咽下去,惭愧的提了个小要求。
“小二!两碗阳春面!”女子亮嗓喊一声,将了然按在座位上。那几个男人一对眼色,知道这是老大要撩汉,纷纷鸟作兽散。
了然刚在感叹这女子手劲真大,那人已经在他对面坐了,抱拳道:“小女子名叫阮海棠,是这兴隆镖局当家的!刚才听闻小师父法号了然是吧?”
这是了然头一次与师娘和师妹之外的女人同桌吃饭,还偏生是一对一坐正对面,一时间他眼睛也不知该往哪瞟,只得垂目盯着面前不甚干净的桌面,道:“贫僧了然,感谢女施主。”
“了然师父不必拘束,不要叫我女施主。”阮海棠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仰头干了。她并非真心要撩汉,只是脾性仗义,看了然又对眼,故而想帮他一把。只道:“出门在外,谁没个为难的时候,全靠朋友互相帮扶。既是有缘,我就认你这个朋友!”
了然吃上了热乎的面条,心绪平静一些。他打量着面前的阮海棠,她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眼里却早早染上了风霜,故而能镇住一间镖局。想起自己不过是个乡下和尚,两相对比,不由心生敬畏。他目光柔和下来,赞叹道:“阮姑娘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能耐,贫僧佩服。可镖局也是刀口舔血的生意,姑娘为何要吃这碗饭?”
阮海棠听前半句眼睛是亮的,听到后半句不由得神情黯淡,怅然道:“若非家父和家兄都命丧黄泉,我又怎会出来跑镖……去年这时候,我还在被娘关在闺房学绣花呢,没想到胡乱练的拳脚功夫真的有派上用场的一天,早知如此,我便该更努力一些。”
了然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又戳到了别人的伤心事,可说出口的话已是覆水难收。好在他在师妹那积累了不少哄女孩子的经验,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阮姑娘还请节哀。难道就没有别的,可以投靠的亲戚了么?”
“灭门惨案,都死光了。”阮海棠又闷头干了一杯闷酒,冷声道。
了然一连拎错两壶,话说到此处已经无法继续,他匆匆扒完两碗面条,忙不迭告辞,道:“感谢阮姑娘招待。”便起身要逃。
阮海棠却叫住了他:“了然师父,晚上有住的地方么?”
了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暗叫不好,想是自己嘴臭把人惹毛了走不脱,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转回身来。
客阮海棠指着街角,只说:“我看师父初来乍到,不知是否有住的地方,若是不嫌弃,可以与我们的镖师挤一挤,就在街角那家客栈。”
了然看着她,虽是眼神悲戚,关心却很诚挚。没想到她这般凄惨,还有助人的善心。可思及自己方才已经白吃了人两碗面条,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坚决告辞:“不打紧,贫僧还是去找间寺庙投宿。”
阮海棠带着三分醉意,扬扬手任他去了,道:“后会有期。”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是山中从来不敢想象的风景。了然在城里的街道上游荡,他对鳞次栉比的店铺抱有莫大的兴趣,可惜囊中羞涩不敢上前。
他脑中还在记着方才请他吃饭的阮海棠,庆幸自己的师妹一直留在庙里,不曾遭受这样的劫难。再想起佛祖的教诲,推己及人,不禁为自己的自私而羞愧。于是暗下决心,等把师娘的玉钗当了换钱,一定要请阮姑娘吃顿好的,报答她的善心。
了然还在伸长了脖子找当铺,大腿却突然被人抱住。
他低头,看见三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最大的也不过七八岁的光景,都瘦得一根筋顶着个脑袋,一阵风就能把他们刮倒。
“大师,我们饿了,行行好吧……”其中一个开口央求道。
“大师,我两天没吃饭了。”
了然一脸愧色,坦诚的把所有的铜板捧在手里,无奈道:“我也只剩这些了。”
他蹲下来,将掌心的铜钱分成三摞,正好一摞七个,道:“都给你们吧。”他话音未落,又两名小乞丐涌上来,一样拖着他的胳膊央求:“大师大师我也饿……”
了然这些犯了难,光头上隐隐渗出冷汗,心底哀嚎真乃杯水车薪啊。正当他为难时,一只手揪着他脖子后的衣领,扯他站起。幸亏了然人高马大,这才将将从小乞丐的包围圈中突围,得以喘息。
“哎,真笨!”阮海棠双手抓过了然,将他托着铜钱的手掌合上,责备道:“这些孩子精明的很,见你是个和尚就缠着你,换别人早就揍他们了!”
了然只好讪笑:“和尚确实不打人。”
“你快把钱收好吧,别理他们了。”阮海棠劝道:“若见你这么好说话,全城的乞丐都会盯上你,你施舍不过来的。”
了然低头看着几个失望的孩子,不解道:“这城里为何这么多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