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二牛难得在他面前硬气,脸色一沉,一把薅住他不安分的狗爪子:“今日我师妹生辰,我要给她买礼物。”
狗蛋在他手里动弹不得,心道这死鬼自从每天担水以来,臂力一天好过一天,再也没办法和他打架了。可作为男人,他嘴上万万不肯承认力不如人,埋怨道:“哎,连和尚心里都有师妹了,还没个姑娘看得上小爷,我的命可真苦啊!”话虽如此,他还是老实跟着二牛进了临街的一家裁缝铺子。
裁缝铺里很少见着男人,更何况还是个和尚,一时间几个女客窃窃私语,掌柜也傻了眼,半晌才憋出一句:“客官买点什么,布料还是成衣?”
“阿弥陀佛,”二牛竖起手掌行了僧礼,抬头道:“贫僧想来给师妹买礼物。”
众人惊愕,倒不是为和尚有师妹,而是被这小和尚俊美的神颜吓的。
他肤如凝脂,星目剑眉,从刀削的鼻梁往旁边看去,两个梨涡缀在他稚气尚未完全褪去的脸颊上,即便是不笑的时候,也有两个撩人的浅坑。若单看嘴唇上嫩红的唇珠,又一定会搞错他的性别。和尚长成这样,可真是暴殄天物啊!
两名年轻俊俏的女客不过刚刚及笄的好年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美男子,双双陷进他的梨涡里,脱口而出:“小师父是哪间庙里的?”
“区区山野小庙,没有名字的。”二牛坦诚回答。
“那请问具体在什么地方?我们想去烧香。”其中一个胆大的姑娘被女伴推出来,不依不饶的追问。
“去去去,”倍受冷落的狗蛋跳出来,横在二牛面前,叉腰道:“女孩子调戏和尚羞羞羞!反正告诉你们也去不了,他家在山顶上,你们爬不上去!”说罢不由分说将她们往门外推。
这臭和尚的烂桃花,一年比一年多!反观我这样的大好青年,为何没有好姑娘肯青睐一眼!
老板眼见着自己的大客户被轰走,刚要发作,可一见二牛那张俊脸再大的气也撒不出来。打量一番两人朴素的衣着,颓然道:“看你们也不懂行,我来帮你们挑吧。”
二牛摊开手掌,里面是他所有的铜钱。掌柜只觉得眼前一黑。
两人花十五个铜钱买了一方粉色的手帕,二牛小心迭放在僧袍里,忐忑问好友:“你说我师妹会不会喜欢?”
“我怎会知道,”狗蛋砸了他一对白眼,还在因受到姑娘的冷落而迁怒二牛:“我又没见过你师妹,你自己的师妹自己知道!”
“哦。”二牛觉得他言之有理,虚心接受,迈着步子朝前走。
“哎,”见二牛不说话,狗蛋又憋得慌,拿胳膊肘戳他,坏笑道:“刚才那两个姑娘长得好看么?”
“不如我师妹。”二牛正色道。
他自幼时起随师父下山担水,便与狗蛋结下了友谊。狗蛋家的院子他轻车熟路,二牛当然也礼尚往来,邀请狗蛋去家里做客。可那该死的破庙建在峭壁顶上,狗蛋先后试了三次,表现最好的一次,赔上半条命也只爬到半山腰,最后没力气下山,还是央求二牛把他背下去的。从此一听去二牛家做客就腿软,再不敢起心思。
旁人上不了山,师妹从来不下山,二牛那貌若天仙的师妹到底是个传说。
狗蛋还想再逛,二牛急着回家,捣蛋鬼最终因武力值不敌,被好友拉走了。他走在乡间小路上,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不住哀叹:“哎,城里多好玩啊,我再也不想呆在村里了。”
他扭头看面色平静的二牛,怂恿道:“你每天呆在山上,不无聊么?想不想去外面看看?”
“山上挺好,”二牛淡然回答,又瞥一眼他从来不让父母省心的好友,劝道:“父母在不远行,我看孙大娘很辛苦,你多帮帮她吧。”
“等我出人头地了,自然会让爹娘过上好日子。”狗蛋不甘的嘟囔:“什么父母在不远行,你又没爹没娘。”话已出口,他也自知失言,小心的盯着二牛的面色看,讪声道:“对不起,我不该提你爹娘……”
“没事。”二牛眼中的忧郁一闪而过,没有哪个孩子不依恋父母,可惜他打记事起就在庙里,对爹娘完全没有印象。他又转念想起温柔的师娘和可爱的师妹,心头一暖,怅然道:“我有师公、师父师娘和师妹,便够了。”
狗蛋将头扭向一边,满脑子装的都是话本里跌宕起伏的江湖和纸醉金迷的京城,不想再搭理二牛这块木头。
贫僧法号了然
二牛将糖果和手帕揣在袖子里,担起满满两桶水,顶着头顶的烈日登山。
石壁几乎与地面垂直,故而山路只能修成“之”字形,高大的二牛加上两桶水,在上面走得尤为艰难。他虽然刚满十八岁,干这个活却已经超过六年,自从他能担的动水,他那懒师父便再也不肯下山。
小和尚最初人还不如扁担高,瘦得像根豆芽菜,在山路上三步一歇,从天亮到天黑只能干担水这一件事。如今已经能担着水桶健步如飞,走在悬崖上如履平地,早早便能将庙里的水缸装满,继续扫地种菜喂鸡做饭纳鞋底……将庙里的活计都包揽。
伴着夏日的蝉鸣声,二牛将两桶水倒进水缸,顾不得擦汗,便又想下山担第二担。
“二牛,先别去了,小心误了饭点。”他的师父摒尘和尚正在树荫下打坐,二牛一度怀疑他睡着了,不想会突然开口叫住自己。
“哦。”二牛乖乖放下扁担,这才抹了抹汗,想起来要将东西给师妹。
他的僧袍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露出少年初长成的筋骨。摒尘撩起眼睑,打量了他一番,惊觉他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