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的事都是我们一起经历的,我知道的不比你多。”萧笙不忿:“我看你是想去找浮屠宫主和鬼道五门的麻烦,可能还牵扯到京城的皇族。”
“不管牵扯到谁,我们都要去找。”了然不理会他的抗议,只道:“就这样决定了,你早点休息。”
他虽这么说,扬手灭了灯之后却并不走。萧笙在黑暗里忐忑听着了然竭力压抑的粗重呼吸,哪里生得出半分睡意。
良久,他战战兢兢的问:“了然,你怎么还不走?”
“等你睡着了我就走。”了然枯坐在床沿上,冷声道。
萧笙往里拱了拱,给了然留出来一块地方,道:“那你也躺着吧。你身上还有伤……”了然直挺挺躺下,可他呼吸的节奏仍旧清晰传递着一个信息:老子没睡,清醒着呢。
萧公子生平第一次认怂,小心翼翼的问:“了然,你是不是在生气?”
“嗯。”了然应了一声,心道可喜可贺萧公子总算看出来了。
萧笙心思转圜了一圈,没想明白,不耻下问道:“为什么?”
了然倏地把头扭过来,眼中的熊熊怒火正好对上萧笙如冰的眶子。他的愤恨终于开闸泄出:“我气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气你对病情无所谓的态度!气你……不拿生死当回事!”
“我……”萧笙领了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支支吾吾道:“沈姑娘也说了,她也没办法。我只是不想你为我白费力气,去惹那些惹不起的人。”
“我最气你这番模样!”了然翻身侧躺对着他,可萧笙的背上全是伤,了然找不到落手的地方,犹豫再三,手掌落在他的后脑勺上,再也舍不得拿开,“我都还未放弃希望,你怎么能断言是白费力气!”
“既然沈姑娘说找到叶虚经可能有用,我们就先找叶虚经!”了然低声咆哮:“天下又不止沈姑娘一个大夫,她看不好的病,我们再找别人看!”
“了然,我手上血债累累,本不算什么好人,你不用——”萧笙想要打断他,可惜话说了半截又被了然生生掐断。
“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然霸道定论:“只要是为了救你,就不是白费力气!”
了然的手掌就贴在后脑勺上,炙热的温度烧得萧笙想哭。他自出世便带着仇恨和血债,就算是林叔,也时常看着他目光闪烁,欲言又止,尚不能彻底剥离他生父的影响,给他最纯粹的疼爱。
可是了然给了。
他在了然面前,不再是仇人的血脉,只是简简单单的阿笙。
萧笙将脸埋进枕头里,不再反驳了然的话。
他想问:“了然,你知不知道找齐叶虚经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他更想问:“了然,你为何要为我做这些,你究竟当我是你的什么人?”
可萧公子扭捏了半天,也只声如细蚊说出一句:“太晚了,你别起来了,就在这睡吧。”
了然似一直在等这句话,当即扯开萧笙的被窝,将自己裹进去。不一会,萧笙的耳畔便响起均匀平静的呼吸。
伏趴的萧公子在黑暗的掩护中面红耳赤,气得后槽牙紧咬。不甘的扪心自问:“他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难道是我自作多情?”
原来是表哥啊
其实不用沈嫣秋点明,萧笙也知道自己的寿数不能和常人比。只是没料到,那么快……
萧笙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他本以为,大限将至,萧公子该向中原门派广下战帖,将无影剑法名扬天下,助浮屠宫再度问鼎中原武林,重回百年前的辉煌。
可萧公子半睡半醒间却做了一个梦,他手里没有剑,而是耐心将一块馒头掰得稀碎,漫不经心的洒到池子里,一群锦鲤便盘踞过来,仰着小嘴抢食。他在波光粼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虽然仍然俊美,却是一张中年人的脸。远处有人叫他“阿笙”,他抬头远眺,是不再年轻的和尚招手唤他吃饭。
看来,醒着时没有松口答应的事情,他在梦里全老实照那和尚的意思做了。
次日清早,盛俊堂泪眼婆娑的辞别萧笙便赶赴六壬派。他走后几日,药神谷的人也到了,要接沈嫣秋回去。聂清瞅准时机,执意说返程之事不能再拖,虽然流明派远在晋中,和地处南疆的药神谷可谓南辕北辙,可他仍表示要和“顺路”护送沈嫣秋一段。
沈嫣秋走时对萧笙的病情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今后千万不可动用内力,也表示自己回药神谷后会查阅典籍,努力求索治疗之法;让了然有任何进展,随时去药神谷找她。
她说这些时,只有了然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听着,真正的病人歪在一边,看似飘忽游离的目光时不时剐过沈大夫和了然老妈子紧握在一起的手。
了然本想劝说海棠,今后自己和萧笙走的路千难险阻,让她不要再跟。不想海棠却先一步表示,她要留在澹府看家,等吴伯回来就求他收自己为徒。理由是她少时荒废太多,到了这把年纪无论内功外功都不行,可年纪摆在这,也很难再有建树。那日见吴伯随手甩出的飞镖一打一个准,且用的是巧力,于是起了拜师的心思,只想日后行走江湖不再拖累人。
了然赞同她的想法,而后目光落在最后的麻烦熙岚身上。
熙岚愁得不行。有三分心思想从临安走水路回宫,另三分心思想去泉州寻姑姑,还有四分心思想趁此机会独占了然,一颗心碎成了饺子馅,久久拿不定主意。只好迷茫的问了然:“你们去哪?”
了然歉疚的苦笑,他也不知道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