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循每年惯例回金陵觐见,屁股还没坐热,便接到召见。
他迎着夜色入宫,孝平帝摈退太监宫女。
君臣二人你不言,我不语,和谐的沉默了半个时辰。
批阅的朱笔在奏折上不听使唤打几个圈圈后,孝平帝累极了,擡头见锦衣黑袍的他站在前面,惊讶道:“太守怎幺来了?”
褚渊道:“陛下宣臣。”
孝平帝如梦初醒,拍了下脑门笑道:“哦!你瞧瞧,朕精神不济,记性也越来越差了,坐吧。”
褚渊不坐,徐徐问:“不知陛下急召臣入宫所为何事?”
孝平帝因为堆叠的折子烦闷,听他问,抽出来道:“朕这里有几本奏折,甚是苦恼烦心,想请太守参详参详。”
褚渊接过来,翻了几下。
孝平帝道:“这些糊涂东西,以为朕病了就分不清是非黑白了吗?居然污蔑太守心存二心!当年若没有褚家跟随朕的父皇打天下,如今天子恐怕也不姓高!”
“陛下能记得祖父,臣心怀感激。”
“当然记得,小时候父皇还跟朕说,他们二人是忘年之交,歃血为盟,关系好得很啊!”
褚渊静静站着,听他讲起数年前祖父如何与先帝开疆辟土。许是病久了脑子混乱,许多事情本末倒置,牛头不对马嘴。
他也不纠正,洗耳恭听。
孝平帝口干舌燥,歪着身子靠椅道:“你父亲呢?”
褚渊道:“回陛下,父亲已伏罪认诛。”
孝平帝仿佛略有些震惊,“伏罪?什幺罪?”
褚渊道:“贪赃枉法,深负圣恩。”
那八字是圣旨念出来的,所以他回得也是一字一字,异常清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狡兔死,良狗亨;高鸟尽,良弓藏的先例不是没有。
“唉,月有阴晴圆缺,人也会变化,可惜啊……”长长吐了口气,孝平帝指着奏折说,“依你所见,该如何处置?”
褚渊道:“这些人看似忠心耿耿,奏折却竟无聊至此。臣不敢妄断,但多年心性,陛下应最清楚。”
孝平帝撑着额头,闻言摆摆手道:“朕知道了,退下吧。”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雨,淅淅沥沥,打湿碧瓦琉璃。
他想着往昔这幕,嘴角冷笑。
一夜冬雨下到翌日清晨,直至熹光破晓停歇。
赵慕青站在石阶前,仰头盯着光秃秃的树枝发呆。
“别以为进了永安殿就了不得了,麻雀就是麻雀,变不了凤凰,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她听到这串刻薄的话,用膝盖都猜到是谁。
这宫里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讨厌她的人不多,王显是其中之一。
“公公说笑。”
“杂家知道你脑袋里想什幺,但进来就得守规矩,不要光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王显思来想去,搞不懂她怎样在短短几月里把皇帝迷得团团转。
如果是因为像大周的八公主得到注意,但皇帝不是很厌恶那位八公主吗,又为什幺召个几乎长相相同的人放在身边?
简直荒谬。
除非这丫头段位太高。
赵慕青笑容可掬:“公公精明,奴婢没有什幺瞒得过你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