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稚心有不甘,可殿下的意思却是不想再追究,她何必因为自己的不甘将殿下置于险地。
辟邪看了她很久,怀瑾也在看着她,焱稚是第十位诞生的物灵,从小是由怀瑾教导,等过了一段时间就与其他物灵放在一块,身上有着他们的影子,焱稚从他们身上学了很多,好的坏的都有,可就是没学会揣摩人心。
事实上,当初的她的确不用学,因为所有人都对她很好,以至于她觉得自己好是理所当然,却没想到出了赤水,这些好都是另有所图。
怀瑾轻声开口,“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焱稚抬眼对上怀瑾柔和的眉眼,脑海中闪过,赤水时每次出任务回来,百姓都会热情的欢迎她,送她漂亮的衣服,精美的簪子,热情的邀她游玩,街边的阿婆会慈祥的看着他们,等他们走时会颤巍巍的说上一句,“辛苦了,大人们”。
虽然每次自己都是冷着一张脸,但他们的热情从未消减,就连焱稚也感到不可思议,以为人族都是这样,热情,善良,纯朴。
所以她愿意相信人族,对人族依旧保持善意。
现在看来好像不是但她却是这样说,“我想起了街边的阿婆,我不理解,我从未对她笑过,可她为何总是站在街边对我笑,她看起来好老好老,脸上手上满是老旧的褶皱”。
怀瑾顿住,他说,“因为她感激你,在她的眼里,你是保护他们世代安宁的守护神”。
焱稚迷茫,“可我没能守护住他们”。
怀瑾叹息,他不知道该怎么开解焱稚,她像是钻了牛角尖一样不停的自责。
怀瑾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她心里脆弱,而记忆一旦解封,就会如潮水般涌来,那些记忆中的情感无比真实,就像重新经历了一遍似的。
辟邪一手把玩着杯子,一手支着下巴,倚靠在座椅上,看着焱稚的样子,叹了口气。
他就说这个法子肯定要出事,当初为了让焱稚安心离开,封了她的部分记忆,解开的方法很简单,只是需要一个引子,但知道赤水内幕的人少之又少,所以百年来记忆一直封存,没想到今天误打误撞给解开了。
辟邪上前,手掌有一下没一下轻拍着焱稚的肩膀,嘴里懒散的喊着,“哟,看这里”。
焱稚迷茫回头,一根手指点在她的眉心,身体瘫软倒下,辟邪一手拦着人,面上尽是埋怨,“殿下,你可倒好,封印没让别人解开,你自己倒给解开了”。
怀瑾尴尬移开目光,“这不是一下忘记了嘛”。
辟邪看着怀中人歪头,将人抱起,面朝着怀瑾,“现在怎么办?”
怀瑾看着焱稚皱紧的眉头叹息,“等小阿稚醒来再说吧”。
辟邪“嚯”一声,将人放在里屋,临走前手指揉上她的眉心,将褶皱揉开,端详了半晌,“这才对味嘛”。
随后心满意足离开。
焱稚昏昏沉沉间似乎想起了很多事,想起自己诞生之初看见的人,想起周围人服侍自己时怜爱的眼神,想起第一次出任务时百姓欢呼的声音,想起自己就像吹山时为赤水埋下毁灭的种子,想起很多很多事情,脑袋变得昏沉,思维却愈发清晰。
等焱稚醒来时,临近深夜,雪山之巅很冷,可她是冰莲,不怕冷,身上还是有一层厚厚的被子,尽管床榻还是冷的。
焱稚起身走向外边,铃铛声在寂静的黑夜愈发清晰,两人站在外面,听到声音向里看去。
辟邪挑眉,“可算醒了”。
焱稚没理,走近殿下,怀瑾眉目柔和的看着她,“可想好要干什么了?”
焱稚眉眼坚定,“嗯”。
怀瑾问:“想干什么?”
焱稚抬头,赤色的双眸在黑夜中愈发夺目,似有流光在眸底闪动,语气坚定,“我不想让殿下,赤水百姓,我,辟邪还有他们遭受这些无妄之灾,这不该是我们的终点,物灵有家,不该四处流浪”。
怀瑾闷笑出声,揉着焱稚脑袋感叹,“小阿稚也长大了啊”。
焱稚躲开了他的手,认真开口,“殿下!我是认真的!”
怀瑾闻言看向她,“我没说你不认真啊”,随后又继续道,“小阿稚想做就去做,失败了也没关系,反正也没有最坏的结局了”。
焱稚看向辟邪,辟邪双臂枕在后面,靠着墙,懒懒道,“随便,之后别让承影近我身就行”。
雪山之巅的月亮很美,同时注视月亮的还有很多人。
明月可见不可得。
这样的夜总会有人伤感,悲痛时所说的呢喃与消散在时间里,有缘终会相见,那时一切伤痛自会愈合。
九月秋,清凉的风吹过两鬓,带起一丝丝银发,焱稚猛地摇头,将挡在眼前的碎发胡乱弄到耳后,发根突然一痛,焱稚皱眉看向辟邪,只见他斜倚在焱稚身上,胳膊搭在焱稚后背,压着三千银丝,正满脸不虞的看向面前满是枯树落叶的荒凉村庄。
他砸砸嘴,“不是我说,你确定红夜那小子在这?”
焱稚推开身上的重量,斜眼撇他,“不确定”。
辟邪被推的一个踉跄,站稳后又笑嘻嘻的凑过来,“也是,这地方我都没办法下脚,他们又怎么可能在这里住上几个月”。
焱稚眯眼看着眼前荒凉破败的村庄,明明临近傍晚,村庄上空却没一点烟炊,乌鸦大片大片的落脚在周围的枯树上,除了古怪的叫声,别的再无其他。
死寂——
辟邪上前,手摆在身后,微微侧脸招呼,“走吧,殿下还在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