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沈在心最讨厌的,就是男人这般冰清玉洁,孤芳自赏的姿态。
从他穿来这世上,睁开眼看见这个男人的一瞬间,他就不喜欢这位在民间饱受称赞的国师大人。
如今二十年已过,国师却与从前并无二致,一点衰老的痕迹也未曾有过。
就像神秘莫测的停驻在人间的仙人,而沈在心从来不喜欢不可控的东西。
“看来国师大人的伤是好了。”沈在心收回目光,继续执着毛笔在燕无痕身上缓慢地勾勒。
南明历代帝王都对这位国师致以最崇高的礼节,作为天子,却连他叩拜都不敢受下,当然,除了沈在心。
前些日子国师大人出关,六部讨好慰问的礼尚未送到妄虚宫,便得知了国师大人被陛下施以鞭刑的消息。
缘由不过是,国师见到陛下,未曾行叩拜大礼。
听闻是陛下亲自掌的刑,足足三十鞭,鞭鞭见血。
云清昼尤记得,三十鞭后,陛下赤足踩在他的脸上,周围血腥气弥漫,他鼻尖却依稀闻见一丝诱人的暗香,耳边是那人恶劣却醉人的声音。
“国师大人啊,不过是一条故作姿态的狗。”
风流陛下(4)
彼时云清昼虽目不能视,却能感受到周围的侍从无不惊恐,唯有他面前的陛下,笑得散漫,仿佛被他踩在脚底下,当真就是一条普通的狗。
他自出生起便无法视物,后来长大成人,不老不死,说是应运天道而生,却更像是一个独立于人群外的怪物,众人无不怕他敬他。
只有这位风流多情的陛下,让他感觉自己也不过是个平凡的普通人。
此时此刻,云清昼轻而易举便感受到,御书房内不止陛下一人,另外那人,是那位野心勃勃的贵妃,还是他亲自算出的皇后?
仿佛心中的疑惑被人参透,那人也不急着让他平身,而是轻笑道:“听说国师可算尽天下之事,那你不如算一算,朕在皇后身上画的是什么?”
说着,沈在心骤然冷下脸:“若是算不出来,那便是欺君,朕可能就要在国师大人的脸上刻上一幅一模一样的画了。”
云清昼沉默地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平直的唇角一如既往,丝毫没有因为帝王的恶意刁难而泛起任何情绪,未久,他启唇道:“是狗。”
“什么样的狗?”
帝王的心思虽难猜,但从某方面来说,却意外地好取悦,他无波无澜地道:“是与臣这般,跪在陛下脚边的狗。”
御书房中一时之间只有帝王低沉愉悦的笑意。
沈在心笑得连执笔的手都在打颤,柔软的笔尖剐蹭着燕无痕的胸膛,对方却只能隐忍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快感,不敢动弹分毫。
“国师大人说得倒是漂亮话,只是这满宫上下,心口不一的人朕可见得多了。”他脸上笑意又淡了下去,喜怒无常得很。
云清昼自然知道,那些心口不一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皆被这位陛下送进了斗兽场,丢给陛下的爱宠白虎充当玩物。
南明国上到朝臣,下到百姓,无不对这位陛下又爱又恨。
“臣从不撒谎,陛下明鉴。”
“唔,所以国师来见朕所谓何事?”沈在心没了逗弄他的兴致,终于提起了正事。
他懒散地坐在中间的龙椅上,那支用来挑逗皇后的毛笔被随意丢在了洁白的宣纸上,晕染出一片红。
“臣听闻陛下与皇后尚未圆房。”
沈在心眸光一顿,似是没想到冰清玉洁的国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瞥了身旁直勾勾盯着自己瞧的男人,漫不经心反问:“那又如何?”
“若不圆房,陛下的龙体怕是无法达到预想的痊愈。”云清昼淡淡道,似乎口中所言与其他寻常话语并无不同。
【这国师还真是为你的身体操碎了心。】
“这样啊。”沈在心沉思片刻,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轻笑一声,说:“朕身体虚弱,又实在不知该如何圆房,若是要按照国师所言,难免中途出事,不如这样,国师大人便跪在养心殿外,待明日朕无事后,再回妄虚宫。”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当今陛下是个风流种?虽是第一次娶妻立后,但早已不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如何能不知道如何圆房?
此般说辞,不过是起了戏弄的心思,恶意刁难着如隔云端的国师。
云清昼只觉得自己所处的雪山之巅摇摇欲坠,好似下一瞬便要从顶端跌落,摔进肮脏的泥潭中,再也不得干净。
可他向来不会拒绝陛下的请求,于是道:“臣,谨遵陛下旨意。”
长夜寂静,月华如素,云清昼一袭单薄的白衣跪于养心殿前,深秋的凉风吹起他如瀑的长发,遮住眼睛的绸带亦随之飞舞。
身旁蹲着几个守夜的太监宫女,与他离得有些远。
似有欢愉交织的喘息自殿中传来,一切都如他所愿,然而,或许是夜里太冷,被风一吹,他只觉得心都着了凉,沉重地跳动着。
好似有有什么东西打破了他多年来尘封不动的情绪,陌生的情绪笼罩住他,教人心烦意乱。
燕无痕亦觉得自己被陌生的情绪笼罩着。
他本以为,世上该没有什么事情能比驰骋沙场更让人痛快,但此时此刻,陛下却让他知道,何为人间极乐所在。
果然如他所猜想的那般,他的陛下就是不知人间疾苦的昏君,沈在心自己混账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拉上他,让他欲罢不能,让他只能清醒地堕落下去。
红浪翻覆间,傲慢的帝王仰头撑着身子,精致如玉的脚踝被人牢牢攥在掌心,带着喘息的话语似嗔似怒,同时落入两个男人耳中,哪里像是冷漠多疑的帝王,分明就是祸乱宫廷的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