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旨。”
殿中早已提前点了掺杂化功散的香,容澈内功早已散去,无法反抗,只是徒劳地攥住陛下柔滑的衣角,“陛下是何时洞察到这一切的?”
沈在心神色恹恹地瞥他一眼,一脚将人踹开,淡声道:“你没有提问的资格。”
【我知道我知道,一定是秋猎那天!那天那个刺客就是主角受演得一场戏!先是挑拨宿主和燕无痕,再去冷宫说服对方合作。】
毕竟在南郊驻扎的麒麟军尽是燕无痕旧部,就算没有虎符,出生入死的情分也能让燕无痕召集一部分不小的兵力。
152刚说完,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便走了进来。
“微臣叩见陛下。”谢寒衣撩袍跪下,由于旧伤未愈,又连夜布局,面色有些许苍白,冷冽的目光在容澈颓败的脸上扫过,“启禀陛下,宫里宫外一应西陵探子都已落网,数十座秘密据点都已剿灭。”
此话一出,容澈当即抬头朝他望来,眼中蕴着浓郁的杀意,当初自己虽不愿掺和进来,却也知这些探子花费了西陵皇室无数心血。
他无法恨陛下,便只好恨自己和旁人。
谢寒衣虽是文弱书生,却丝毫不惧与他对视,朗声道:“微臣特来请示陛下,一众西陵探子该如何处置。”
依照他的意思,自然是严刑拷打,将西陵机密都抖落出来为止,但他亦知晓陛下定不会按照这般想法来。
“唔,砍下首级,身体便丢到斗兽场喂小白吧,至于首级——”沈在心转头看向燕无痕,唇角勾起,笑意凉薄,“便交给燕将军,送到西陵国边境当做开战的见面礼吧。”
谢寒衣燕无痕:“臣遵旨。”
兵败如山倒,容澈自知再无反抗之力,心中更是难以否认,即便到了如今这般地步,自己依旧不想在这人面前露出太狼狈的模样。
因而他不再挣扎,沉默地跟在燕无痕身后退出,殿中一时之间只余沈在心与谢寒衣二人,早已得知此时安排的张全只是安分地守在殿外。
寂静片刻,陛下笑道:“朕果然没看错人。”
谢寒衣被他说得不自在,俊脸上浮起红意,连忙道:“陛下谬赞,一切都在陛下掌控之中,臣不过是谨遵陛下旨意办事。”
“爱卿过于谦虚,朕既夸你,你便受着。”沈在心换了只手继续抚弄着那串碧绿的佛珠,“说吧,想要点什么赏赐。”
152顿时兴奋起来,再也不复最初的纯洁:【嘿嘿嘿,那当然是……】
它可是一眼看出,这个谢寒衣绝对仰慕宿主。
然而,谢寒衣只是认真仰头望着陛下良久,轻声道:“若无陛下,便无臣之今日,知遇之恩已是此生难报,陛下若要赏,便许臣此生永远陪伴在陛下左右,允臣得以君臣相守。”
谢寒衣年少轻狂,虽是唯一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却因为性格孤傲直言不讳,被群臣挤兑,惹得先帝龙颜大怒就要发配边疆,是沈在心于宣政殿中求情,力排众议,将青涩的状元郎接入东宫做了幕僚,才有了今日风度翩翩的谢相。
他性情孤傲却知恩图报,满腹经纶在东宫做一介小小幕僚亦没有怨言,反而与当初的太子殿下相见恨晚,心中仰慕至今。
陛下提出这等恩赐,谢寒衣自然想起帝王风流的性子,一夜恩爱并非不可求,然而他终究是压制住了心中妄念,这份他与陛下之间纯粹的君臣情谊,不该被自己难以启齿的欲念玷污。
沈在心垂眸看他良久,头一次收敛了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唇角微勾出温柔的弧度:“朕答应你。”
谢寒衣眼中亦有细碎的笑意浮现,他再次俯首叩拜,“臣,谢主隆恩。”
这一夜,无数御林军与麒麟军打马走过京城的每一条街道,将所有西陵密谈与叛国奸细捉拿归案,无数百姓与世家子弟半夜惊醒,听得门外沉重的铁蹄声,无人敢探头望之,唯恐自己沾染上兵变的嫌疑。
次日早朝,众臣子赫然发觉,宣政殿上少了些许熟悉的面孔,而本该被囚禁在冷宫的燕无痕却恢复了原职出现在殿中,在联想到昨夜的动静,都心照不宣装作无事发生。
沈在心留燕无痕一齐在御书房用了午膳,便起驾去了天牢。
阴森的天牢最深处,容澈只着一身破旧的囚服,被锁链捆在冰冷的十字架上,低垂着头,好似一只被折断了羽翼的雄鹰。
那人轻缓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天牢里分外清晰,他睁开涣散的双目,在瞥见那一抹熟悉的黑色镶金的龙袍衣角时,终于凝聚了视线。
可他又立马想起如今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连忙错开那人的视线,将血污遍布的脸偏过头去。
“噔。”
张全忙不迭搬了一张提前铺好软垫的太师椅让陛下坐下,挥退周围的狱卒,自己亦随之退到外面守门。
暗无天日的牢房内一时只有沈在心、燕无痕以及容澈三人。
沈在心懒散地坐在椅子上,右手指节微弯撑着头,左手漫不经心把玩着腕间与这间充满血腥气的牢房格格不入的碧绿佛珠手串。
良久,终是容澈先按捺不住开口:“如今我已是阶下囚,要杀要剐皆随陛下旨意,可您——”
可您为何还要来看我如今狼狈不堪难以入目的丑陋模样?
不待他说完,沈在心便轻笑一声,看向他的目光温柔至极:“朕可舍不得杀你。”
灰白枯寂的心隐约又诞生出一丝希望,但容澈立马又回想起那人凉薄无情的性子,顿时好笑,到了如今这般地步,竟还因为那人一句话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