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男女两席并排而列,相距并不远。周樱樱与韩慕兰先入座,其他人且站且坐并未入席。正当此时,听得正厅侧门传来人声,原来是老夫人与武安侯到了。众人见家长到了,自是起身施礼。
武安侯与老夫人受了礼,各自于中央的两把太师椅坐下,接着武安侯便随意问了周如柏几句话,诸如父母如何﹑何时上任等等。周如柏悉数答了,接着武安侯竟朝周樱樱道:“早先你应承办的事如何了?”
因要迎客,周樱樱今日起得格外早,本来还有些昏昏欲睡。却未想到会被侯爷当众点名,一瞬间人便吓得醒了过来。
此时厅中众人都注视着周樱樱,只听她说道:“回公爹,已颇有些眉目了。”
武安侯向来严肃,听了这话竟是笑道:“我让你省钱,却听闻你最近给了不少下人打赏,可有此事?”
“是。”
“这是何意?”
眼下合府的人都盯着周樱樱,要是闹了笑话,她以后便难做人了。如此想着,于是便打起精神把“绩效”那一套说予武安侯听,包括把院中的仆婢分成几拨由专人监督﹑为每人定绩效目标﹑完成绩效又能得什幺打赏等等……
武安侯听后又是一笑,“如此听来,在你院中当差却不比当官轻易,”说着又转头问老夫人,“母亲觉得三媳妇这管内宅的法子如何?”
周樱樱从前偏居闻风斋,身子弱不说又不擅交际,是以老夫人心中对这个孙媳妇并不十分满意。今日听她这番话,却有几分改观,便笑道:“我主持中馈多年,也不曾知道这新鲜法子……赏罚分明是好事,只是听着有些折腾人。”
周樱樱笑道:“也是权宜之计。虽有些折腾,但论功行赏,大家心里也踏实。”
此时一旁的韩慕芝听了哈哈笑道:“听三嫂嫂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带兵打仗呢,”她说着朝韩光霁道,“三哥哥,这法子是不是你教三嫂嫂的?”
韩光霁听了,看着周樱樱笑道:“没有,是她自个提出来的,”说着似有几分自豪,“因她用了这法子,院中的人办事也上心了。前头还办了席面赏人,大家也挺高兴的。”
他话才说完,韩慕兰便挨近周樱樱道:“看来表姐与三哥真是琴瑟和鸣,难得听他说这许多话!”
老夫人见二人交头接耳,笑道:“你们两姑嫂说的什幺,也说与我听听?”
韩慕兰听了,回道:“自然是跟三嫂嫂抱怨!她这般赏人,我院里的人知道能不眼馋幺?可我又没有三嫂嫂机灵,定然办不来这事。”
因为小有业绩而引起别的部门眼红可不是什幺好兆头。这种势头定要压下来——
周樱樱如是想着,说道:“妹妹随姨母学的掌家,院中自来是井井有条……可不像我这样临急抱佛脚的,不得已便使了些“旁门左道”。”
她才说完,周如柏已先道:“赏罚有度是好事,算不得旁门左道,妹妹却不用妄自菲薄。”
“哥哥谬赞了。”
周樱樱见侯爷不再问她的话,心中不禁松了口气。众人如此闲话一番过后便各自入了席。
因是待客,今日席上便上了酒。周樱樱见此,悄悄招了在一旁布菜的春深,低声道:“同三爷说,让他少吃酒。”
春深听了,按周樱樱所言行事。
一旁的武安侯隐约听得春深说的话,脸色一沉,干脆道:“把三爷的酒撤了。”
周如柏不知就里,问道:“妹夫不能吃酒?”
韩光霁答:“早前胃病发作,需得忌口。”
周如柏闻言嗯了一声,又看了看坐在另一桌的周樱樱,“未成想樱樱也会这般体贴人了。”
韩光霁方才见谢怀悯一直偷眼看周樱樱,如今又是一副若有所失的模样,便朝他道:“谢公子也少吃些酒。”
“……为何?”
韩光霁轻笑道:“酒入愁肠不是更愁幺?”
谢怀悯听了这话,只是垂了眼,却不回他。
这厢谢怀悯偷看周樱樱却不曾发现那厢也有人正偷看他。周樱樱因坐在韩慕兰身旁,自是把她这些小动作都看去了——都说少年慕艾,却是不虚。谢怀悯虽不若韩光霁清隽俊美,也是个温厚谦和的翩翩少年郎,难怪韩慕兰一见便上了心。
待得散席时,韩光霁又被武安侯召了去书房说话。周樱樱只好同周谢二人先回院子去。
一路上周樱樱与周如柏并肩而行,谢怀悯悄悄落在身后。
走了一回,周如柏说道:“方才听你回侯爷的话,说那绩效之法时,当真是换了个人似的。”
周樱樱听得“换了人”这三个字,便有几分心虚,干巴巴地笑道:“什幺换了人?你的亲妹妹,你还不认得了?”
周如柏听了这话,倒是认真看了她几眼,说道:“模样是一样的,只是这神色﹑这性子却同从前有几分不同了。”
周樱樱被说得心中一跳,一时不敢搭话。
周如柏见此,又道:“这般却是教我想起一出戏曲。”
“是﹑是什幺戏曲啊?”
“是关于借尸还魂的。”
周樱樱听了这话,心肝都要被吓得跳出来了,不禁捂着心口颤声道:“……哥哥别吓人。”
周如柏见她娇憨可怜的样子,忽然又觉着周樱樱其实与从前无异。周樱樱在家中向来得父母呵护,嫁进侯府虽也是养尊处优,但当女儿又岂能当媳妇相比?
他如此想着,料想周樱樱定是遭了些事,才学得懂事了。
周如柏心中一叹,忽然又笑道:“不吓你……我方才说得不对,妹妹这不是变了,是长大了。父亲母亲知道了,心中便安慰了。”
周如柏虽这般说了,周樱樱还是有些提心吊担。直到了闻风斋门前,别了周谢二人才真正放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