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宣愣住了,口里惯性往下说:“就是……这些枉死城里的居民啊……”
“为什么要改善?”
“因为……”齐宣意识到范无救想表达什么,她只觉得心底涌上一股恶寒,冻得她浑身战栗不止。一群枉死的鬼魂,不值得费心——他应该是这个意思吧。齐宣自嘲地笑了,眼角滑下一滴泪。忽然脑中浮现出两个苍老的身影,一个在厨房里佝偻着背,咚咚咚地在案板上切个不停,一个在里屋看电视,时不时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们……过得好么?”她问。
“挺好的。”他们答。
这是许久之前,她做过的一场梦。生前,她无数次幻想死后的世界,只盼着这些先行一步的亲人在那个世界过得比在阳世幸福。人生在世,多苦啊。面对死亡时,大家都在感叹,死了终于解脱了,活着也是受罪。
所以,在这个世界,他们过得幸福么?
中元佳节,来猜谜吧(上)
曲径通幽,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暗。房檐上悬挂的灯笼逐渐变得破旧,纸糊的表面上露出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破洞,地上随处可见被踩扁的纸灯笼,尽显此处荒凉。
范无救食指一勾,那些灯笼悄无声息地恢复原状飞到檐下钩住,一个响指后,所有的灯笼发出幽幽的白光,照亮了脚下的石板路。
四周寂静无声,鬼自然也没有脚步声,甚至脚边连影子都没有。齐宣拽了拽锁仙绳,一口气喘得急了,略显出不耐烦来:“还要走多远呐?”
“累了?”
齐宣很难形容此刻的感觉,累倒是不累,人都死了,没了身体还能累到哪里去?只是,心中暗藏的有关阳世的经验让她觉得行走了这大半日,应该会四肢沉重,头晕眼花。
“罢了,”范无救随手一指,小巷两侧所有的纸房子纷纷大门洞开,在这夜里发出空洞的吱呀声,“挑一间吧。”
齐宣选了最近的那间独栋砖瓦房,进去后发现这间小屋带有一个小院子,正中央种着一棵半死不活不明不白的树,树上似乎结着果子,隐匿在树叶之间瞧不分明。
“你这个手气真差劲。”范无救四处看了几眼,重重叹着气。
齐宣不明所以,追问道:“你什么意思?嫌我选得不好那就换一间啊,反正这么多空屋子。”
“既来之,则安之。”
说完,屋里亮起冰凉的光,原来是桌上的一盏油灯被点燃。伸手摸过去,一丝温度也没有。齐宣好奇道:“以我三维的经验,实在无法理解你是怎么做到的。能量守恒定律你知道么?隔空移物就不说了,还能复原东西,点火……对了,这个火燃烧起来要不要花费能量?应该要的吧?你体内该不会练出了一个核反应堆吧?”
范无救皱着两道黑黑的眉,看了眼她的头顶,眼中疑惑更深:“你的天魂怎么回事?一直保持那个姿势不动,看着来气。”
说话间抬手冲着齐宣头顶乱舞一通,又恨恨停手作罢,嘟囔道:“要不是已经在一殿登记过了,我真恨不得……”
“杀了我?”齐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有命魂,严格来说应该也不算登记。只是,这话齐宣可不敢说,万一惹恼了对方只怕真的会被抹杀掉。
如今范无救不能知晓她心中所想,神散意懒,手指无力地点点里屋方向:“里面有床,现在立刻从我眼前消失,不然,保不准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里屋没有光,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齐宣心生怯意,欲往回走,又想到方才范无救的话,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想起之前齐桓说司官级别的鬼差可以让他们那样的低阶鬼差神魂俱灭,若是在此时惹恼了黑无常,多半他会一狠心忽略那百分之五的错误率直接下手让她死在这里吧。齐宣只觉得累,无尽的疲惫涌上心头。她想不通为什么死了还这么辛苦,平白无故遭受这些磨难?
“你可不平白无故!”有人说,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
她抬头往上看,什么都没有。
“死都死了,有什么可怕的?”她强装镇静,小心翼翼摸索着往屋里走,一会念句阿弥陀佛,一会又改成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最后换成了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不断在胸前划十字。
“有怪莫怪,都是屋外那个鬼差逼我进来的,要报仇找他去吧。”
面前的黑暗不仅仅遮住了她的眼睛,甚至堵住了呼吸道,让她有种溺水的窒息感。四周仿佛藏着数不清的眼睛,正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可眼下她只剩下这一条路,不论前路是佛是鬼,她都要走下去。
念叨着,小步挪动着,终于摸到软乎乎的棉被似的东西,她松了口气,坐上去,伸展了疲累的双腿,扭扭酸痛的腰肢,习惯性冲着黑暗说了句‘晚安’,正准备躺上去时,有人回话了。
“小姐,你睡了我的床。”
不知从何处飞来几朵磷火,围绕在床边一上一下地乱跳。这一瞬间,齐宣浑身仿佛被人定住似的动弹不得,只剩下一双眼睛可以看,眼睁睁看着这些东西越靠越近。
“这只小鬼闻起来一点都不香……”
“对,臭臭的,刚从忘川里捞出来么?”
“真恶心,还来睡我的床!”
“滚出去!”
“滚出去!”
磷火青光微闪,显出四五个人形骷髅架,周身带着荧光,吱吱嘎嘎地朝着她走来,伸出长长的手指骨架,黑洞洞的下巴骨一张一合,发出的声音浑厚中又带着类似泡沫摩擦时的动静,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