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袋中装着秦后土的魂,还魂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他捂着脸后退几步,口中嘟囔道:“我可连续拿了七十年的最佳鬼差,这下子要折在你手上了。早知道就拒绝仇安年了,我可以再等一等,不必急于一时过来瞧他……可仇安年答应年底不会报名‘年度最佳鬼差’评选,他要是真参加了我可就悬了,他上次剿灭了林先生,这可是大功一件……不,就算他真的参加了我也不是一定拿不到……就是么,我为什么要答应他这个条件?我脑子抽了啊!”
“呃……这是我的锅,我是没脸说这个话……可是,地府不是有百分之五的容错率么?你这么怕做什么?”齐宣羞愧地挠挠头,“而且这里就这么大地方,都没找你就放弃了?”
唐旬眼中一亮,拍手道:“对呀,还没努力怎么能放弃!”
他们两个鬼差几乎翻遍了整座山头,一无所获。
“完了……完了……完了……”唐旬开启了复读机模式,抱着脑袋靠着一株粗壮的松树坐下,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的那一小片土地,“现在地府已经没有百分之五的容错率了……失魂这么大的事儿,我肯定要被批斗了!”
“哎?什么时候改的法条?”齐宣睁着清澈的大眼睛,凑过去问。
唐旬颤抖着双手,绷紧了如同龙爪一般,缓缓转过头来:“还不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抓住了林先生,捅破了生死簿中的猫腻,断了鬼差们的浑水摸鱼之路,我们现在用得着勤勤恳恳干活么?”
捂嘴偷笑的齐宣这才满意地直起身子,扶着大树狂笑个不停。
“我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笑得心满意足之后,她来了这么一句,迎着唐旬那双恨得几欲喷火的死鱼眼,她跳跃着后退几步,“别着急啊,这不是还有山神土地么,赶紧请上来问问看啊。”
遇事无措可不好,办法总比问题多!
齐宣学着先前唐旬那副摇头晃脑的模样,荒腔走板念了两句打油诗,伸出右手凌空画了三个人,口中念诵:“天人在乾,地人在坤,亡人无处,落此山头,特来拜见!”
地下之人,地上之魂(中)
“你这不是会施咒么?”唐旬拍拍脑袋,语气不满,“你这人嘴里没一句正经话,也不知道秦广王大人看中了你什么,竟然真的留你在地府当鬼差。”
齐宣回想起数日前在一殿舌战群鬼的情景,情不自禁露出一抹笑意。
当时大殿正上方坐着秦广王,一身米黄色长袍衬得他面容慈善,倒不像是掌管死者轮回的阎王爷。在他左右各站着数名身着墨蓝色袍褂的鬼差,有些面容苍老,头戴幞头。有的绾髻束发,插上一根瞧不出材质的发钗。有的虽然也身穿袍褂,却……留着一头短发,在这一众‘古色古香’的古人之中显得尤其突出。
齐宣站在堂下,从地府管理流程存在的失误谈到人世间人情伦理,义正言辞,控诉着作为一只鬼魂的无措与不易,控诉着现有制度对死者的不尊重,给新死之魂们带来无尽的屈辱。她昂首挺胸,仿佛参加面试一般长篇大论,满口都是格局、高度以及改革。
她克制着眼睛不去注意四周其他鬼差脸上的表情,只盯着堂上那一位大人看。只需要拿下他,她就能展开下一步。
“你当真想留在地府当差?”秦广王轻抚着长而黑的虬髯,微微闭目,语气沉稳悠长。见齐宣点头,他露出些许悲悯之情,叹息着,却又像松了口气似的,“好吧,这也是上天注定。无常处最近不是缺人手么?就分配到你们那边吧。”
范无救眼眉一凛,匆忙开口:“可是大人,她身份未明,我们……”
“你们瞧不见她的身份是时机未到,我自有打算。”说罢,再次闭目养神,不断理着身前那把美胡须。
一位头戴幞头的鬼差十分知趣,上前一步遣散众鬼。
离开一殿后,谢必安转着手里的折扇,笑嘻嘻道:“齐宣呀,你就跟着老范吧。我们白无常的队伍已经有了一位挂名女员工,你去了黑无常那边刚好平衡。这就叫阴阳协调,何其美好!”
一想起范无救那副极其不满却又极力忍耐的样子,齐宣再次浮起笑容。映在她脑子里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范无救忍无可忍,最终爆发,恶狠狠给了谢必安一拳。随后也不顾众人目光,扛着谢必安回了无常处。
还是仇安年领着齐宣认了路,又为她安排一些简单任务。
比如眼下这单。
无需勾魂,只要跟着同行前辈将鬼魂送回躯体即可。多简单的任务啊……齐宣扯着嘴角,原本的笑容僵在脸上:“我这个运气啊!真的天上地下,只此一份。”
风雨过后,天上出现一截极短的彩虹,尾端架在远处的松树顶上,缓缓冒出一股淡青色的烟雾,落地逐渐化为人形——原来是个年纪老迈的婆婆,手边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垂髫孩童,身上穿着亮黄色麻布衣衫,只在头顶梳了个小小的冲天辫。
“我正在给孩子做饭呢!你们鬼差大白天的也不消停,招我出来作甚?”婆婆一身打扮与时下之人并无二般,套着一身淡灰色的毛线衫,胸前挂着红色的围裙上写着某某超市的字样。
“正所谓人生死自有定数,哪能由得我们修改勾魂时间呢?”唐旬摇头晃脑,被那婆婆狠狠拍了一掌,又推了一把,他摸着肩膀,满脸的震惊与委屈,“虽然您是地仙,也不能这样对我!我们鬼差也是食君之禄,老实办事的,您老怎么能这样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