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去黄符,付培兰大眼一怔,片刻后恢复意识,一时间搞不清屋内形式,只看着齐宣疑惑道:“这里是哪里?我们不是在巷子里么?”
“付培兰?快抓住那个小女孩!”
没等齐宣说完,纸人女孩已经跑向屋外,一片雪亮的月光照在地上,好似水银流淌一地光华。纸人女孩指尖翻转之间已经夹着一张黄符,轻声念道:“南斗六星化四极,北斗七星照天地,魑魅魍魉收在掌,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远远地,齐宣注意到纸人女孩正不错眼珠地看着自己,她忽然笑了,好似从前见到许骨时那股发自内心的开心,在这一刻,她终于放下了。
“从现在开始,我要开始新的人生了。”
齐宣缓缓收敛笑容,身旁的棺材里忽然一阵抖动。再看向屋外,纸人女孩瘫倒在地,已经没了意识。付培兰提着那只纸人走进屋,疑惑道:“忽然就不动了,怎么回事?”
哐当——
棺材盖似乎已经压制不住困在里面的东西,齐宣抓着付培兰的手往外跑,大腿骨尚未愈合,摩擦之间巨疼无比,她出了一头冷汗,嘴唇发白,被牙齿一咬,顿时渗出血来,看上去狼狈不堪。
轰隆一声,棺材已然爆开,一条巨大而逶迤的黑影缓缓自棺材中升起,瞬间冲破了这间小屋,自瓦片之间露出一只巨大的三角头颅,几乎与月亮齐平,一双红彤彤的眼珠子在惨白月光的映衬下越发显得鲜红似血。
“那……那个就是我在水里见到的……”付培兰牙齿打颤,抓着齐宣的手,说的磕磕巴巴,“红灯笼……那夜我见到的东西就是它!”
“快逃!”
房屋坍塌,碎屑飞扬。齐宣忍着疼,眼前模糊一片,只觉得头晕脑胀,就连脚下之路也都跟着晃悠,她气喘吁吁地问:“是我眼花还是这个世界真的在摇晃?”
付培兰道:“我也觉得脚下在晃,难不成地震了?”
石板路层层叠叠在瓦房之间一起一伏,忽又猛地朝左边急转,往右边猛拐,齐宣心里觉得古怪,可一时间也无法分神思考。眼角瞥见身后长蛇紧追猛赶,那些阻挡的房屋好似自动散开一般,朝着两侧缓缓移动,为长蛇让开一条通天大道。她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抬头朝着月亮看去,果然,月光始终照在长蛇头顶,光华流转,不偏开分毫。
“你相信月亮里住着嫦娥么?”齐宣忽然问。
付培兰一愣,也抬头看向月亮,只见温润柔和的光晕中间堆叠着一片暗影,仔细看去,竟好似人的眼珠子,左右滑动,令人没来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感觉那月亮里住着克苏鲁……”
齐宣忍着疼挤出两声笑:“如果我说,其实,从一踏进那条巷子开始,我们已经身处幻境,这一切都是假的,你信么?”
付培兰看着身后那条紧追不舍的巨蟒,又看了看齐宣已被鲜血沾湿的裤脚,惊讶道:“不会吧?那你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
“我是鬼差,虽有魂魄,可在这个世界里毕竟没有依附,一旦陷入幻境,整个儿全被困在这里,难以靠自己从内部脱身。但是你不同,你是依附在纸人身上的,他们虽然可以控制你的身体,但却毁不掉这件有实体的物件,懂了么?”
付培兰摇摇头,一脸不解。
齐宣停下脚步,迅速掏出一枚驱鬼符,暂时挡住长蛇的进攻,她摇摇付培兰的肩膀,解释道:“一个做梦的人该怎么从梦里清醒?”
没等她反应过来,齐宣已经念动雷火咒,指尖噼里啪啦燃起一束火花:“疼痛,死亡,会让你从梦里醒过来,你怕吗?从这个幻梦一般的世界里死去,在现实世界中醒来。”
付培兰睁着他人的眼睛,紧紧盯着那簇火焰,坚定道:“我不怕。”
大火燃起,长蛇也在同一时刻挣脱屏障,朝着齐宣当头咬下。火焰窜到付培兰的眼睛时,她清楚地看见长蛇的血红舌头上已经躺了一个人,那个人双眼微闭,双手紧握放在身前,好似正在熟睡一般。
她看见齐宣浑身动弹不得,紧紧盯着那个人影。
那个躺在舌头上的人生着跟齐宣一模一样的脸。
一道白光闪过,付培兰尖叫一声猛地惊醒,她喘着粗气,发现自己正靠在城隍庙外的墙壁上,手边放着一把红纸伞,这是出门前齐宣叮嘱她带着的,据说鬼魂可以暂时依附在红纸伞里。
“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的纸人身子被毁了,也可以暂时住在这里面。”
想到齐宣,她这才记起方才的经历并未梦境,可是,眼下齐宣去了哪里?一道凉风吹起了几片落叶,混着馒头巷里早餐车上冒出的热气,轻轻拍在路人的身上。
早餐的摊子依旧火热,看样子还不超过十点。真好比山中一千年,人间才一日。
人间人来人往,不过为了混得一日三餐饱腹。付培兰伸直了手脚,扶墙站起来。她指尖微微颤抖,脑中闪过那天夜里在水下见到的红灯笼,这点红影逐渐跟刚才见到的长蛇眼睛重叠一处,她心底涌起一阵不安。
这长蛇若跟城隍庙有关,那自己的意外落水会不会也另有隐情呢?她脑中想到一个可能,却迟迟不肯相信。
她想起家里的老母亲,不知为何,心底一阵酸涩。抬起头,付培兰茫然若失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一滴雨正中她的额头。
幸好带伞了。
欲与天公试比高(下)
城隍庙前的台阶上经常客满,这天王瞎子来迟了半个小时,拄着拐棍沿着台阶一路敲下去,始终没能找到一处空地。他吆喝道:“哪个好人儿哎,给我这个老瞎子腾块地方坐下吧,就当做善事咯!老瞎子我祝你一世顺遂,子孙满堂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