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蟒双足触底,好似蜥蜴爬行一般,缓缓靠近仇安年所在的小屋,撑起黑得发蓝的肚皮,逼视着仇安年。它甩动着硕大的尾部扫荡着碍事的残垣破瓦,徐徐绕住小屋,来到仇安年的背后,蓄势待发。
仇安年一手绕着勾魂索,一手抓着一张黄符,冷笑道:“刚才差点被你骗了,我就说么,蟒化蛟龙这种神迹哪儿那么容易被我撞见……这一切都是浮云,都是幻象,都是……”
巨蟒瞳孔猛然收缩,巨尾狂扫而来,荡平了仇安年脚下的一切。锁链长甩,套住了巨蟒的身体,仇安年踏着巨蟒的肚皮翻身飞了上去。脚下湿滑,蟒蛇受伤后流出的血液尚未干透。仇安年蹲下抹了一把,手指间摩擦几下,顿时疑惑。
“既然你我都没有实体,受伤了理应会自行恢复才是,为什么你这点伤一丝一毫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他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可巨蟒不会给他时间思考,猛地摇晃起脑袋,打算将他甩出去。仇安年死死抓住蟒蛇头,可血渍又黏又滑,使他数次差点脱手。无奈之下,他握紧勾魂索的尖端朝着巨蟒的七寸狠狠扎下去。
黑血喷射而出,飞溅了仇安年一脸。巨蟒吃痛,疯狂摆动身躯,伸着长舌嘶嘶作响,似乎正在痛苦地吼叫。仇安年的眉毛皱得更紧,暗忖道:这声音不对啊!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念动雷火咒,贴在七寸处,他飞身离开,只听见身后轰轰巨响,巨蟒身上血肉被炸得稀烂,像天女散花一般飞洒满地,霎时间整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臭气味,被云气包裹着,和天空混作一处。
天色似乎暗沉了一个度。仇安年依旧不解其中奥妙,他看着身上被溅到的蛇血,一时间竟然呆了。
他们鬼差虽然魂魄俱全,可没有实体,即便受伤流血也是暂时性的表现,血液会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落在身体表面的伤痕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迅速恢复正常,只是内在的伤害需要慢慢修复,这从外表看不出来丝毫迹象。
无非是身体虚弱一些,需要调理一段时间而已。
可面前这条巨蟒则全然不同,它仿佛有实体一般,伤痕不会自行修复,血液不会凭空消失……可这里分明是环境而非现实,为何在一处虚幻的空间里会出现实实在在的怪物呢?
失去了皮肉的支撑,巨蟒难以抬起沉重的头颅,它似乎咳了两声,想吐,可硬生生咽下去了。它勉强支起白骨森森的躯壳,四处张望,一发现仇安年的身影,立刻踏着两只前足飞奔而来。
仇安年暗道一声:难缠!躲闪之间顺着巨蟒的骨架往上飞踏几步,站在它的脊梁骨上,使出勾魂索死死缠住巨蟒头部以下的位置,打算生生绞断蛇头。
他拉扯着蛇头往后仰,无意中瞥见巨蟒的一只眼睛露出悲悯异常的神情,他仿佛看见了齐宣一般,手下一松。蟒蛇瞬间脱离控制,拖着勾魂索迅速回身,嘶嘶吐着红舌,紧盯着仇安年似乎打算背水一战。
本打算炸干净蟒蛇的皮肉好进去翻找齐宣的踪迹,可方才那个眼神,倒让他有些摇摆不定了。齐宣……跟这条蛇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他脑中想到一个可怕的猜想,眼下必须找到付培兰问一问当时的详细情况才成。他四处搜寻付培兰的身影,穿过层层墙壁,透过屋顶的碎瓦,他发现付培兰正躲在那间有水缸的屋子里面,于是足尖轻点飞奔而去。
巨蟒拖着残破的躯体紧随而至,绕着那间屋子徘徊不止。
仇安年从床底下拖出付培兰,问清楚情况后,喃喃道:“竟然是真的……竟然这么狠心……”
付培兰不解道:“你在说什么啊?”
“你在幻境看见的那副棺材里,躺着的人跟齐宣长得一模一样,对么?”
付培兰点点头。
“若那副躯壳是齐宣的尸体,齐宣只会不自觉附身上去,彻底从阳世里苏醒。既然没有,说明那副尸体也是幻象,是假的。但这条蛇是真的,你知道原因么?”
见付培兰摇头,他继续道:“因为,这条蛇是用真人的血肉供养而成的,活人由实体化为虚无,而它则正相反,由虚无状态经由血肉供奉而化出了实体。”
“也就是说,这条蛇的身体是齐宣化成的?”付培兰惊呆了,她望向窗外那条残破不全的巨蟒,一闪念,蹦出个想法,“那个庙祝……肯定是她在操控这条蛇,可是为什么……仅仅为了杀掉你们两个鬼差?我是人,不懂你们阴间那一套,可是,她为什么费这么大劲要杀掉你们呢?”
这话问到了仇安年,他想破了头也猜不出其中缘由。就算他们死了,还会有继任者,他们难道打算杀光地府的鬼差?
巨蟒绕屋游动,一只眼睛满含悲悯,另一只则冷漠异常,付培兰发觉异样,仔细盯着蟒蛇腰腹间露出的血肉看去,顿时吓得捂住了眼睛。
破溃的蛇皮随着身躯的游动而逐渐褪去,露出的血肉鲜红一片,其中镶嵌着数个肿烂发胀的人影,如同干燥的树皮一般坠出半个躯体,拖行在地,腐肉稍一接触地面立刻散成豆腐渣的模样,早已看不出样貌。
这条蛇里面不仅有齐宣,还有别人。
毁灭吧,我累了(上)
新死之人体尚温,抽出白骨根根,捣成粉,和上血液搓成香。白花花血肉成炼脂,连上草芯,点一盏长明灯。
怪香缭绕,神怪化形。
“那些灵魂之所以七魄不散,只因肉身不安,”仇安年把牙一咬,目露寒光,“他们不仅磋磨了他们的身体,还禁锢了他们的灵魂,作为供给这怪物的养分。此等残酷手段,简直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