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圣帝意味深长地哦了?句,“那?么令尊遗体——”
淳于翕顿时往前跪了?两步,一字一句生怕不够荡气回肠,“微臣拼死护住先父棺椁,否则万死也?不敢来见主上?!”
“很好!”永圣帝伤在胸口,坐久了?似有些乏累,于是他靠回软枕,合上?细眸,“我记得淳于家祖上?是在朔北睢宁,对么?”
“主上?圣明!”
淳于翕伏在地上?,他以为永圣帝要再说些什么抚恤孤子的话,谁知下?一刻却只听见主上?冰凉透骨的旨意——
“有道是落叶归根,那?你便护送你父亲棺椁,即刻回睢宁去吧!”
“主上?!?”淳于翕震惊之余,甚至顾不得君臣礼数站了?起来,“眼?下?朔北不是——”
永圣帝脸上?的厌烦之色尽显无遗,他抬指轻点朱林蔚,分明不容淳于翕再肆意置喙,“朱中正,你倒说说,我大?梁的九品中正制,选官首要为何?”
朱林蔚大?袖一挥,隔空扇了?淳于公子一巴掌,“回主上?,乃是孝悌忠信!”
永圣帝又立即追问:“若是为子不孝,其乡品又几何?”
“乡品为卑,恐难当?刺史重任!”
君臣二人一唱一和,眼?见私下?已是商议妥当?,情急之下?淳于翕哪管李护军是否在身侧,偏去抱一介重伤之人的佛脚——
“朱林蔚,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眼?下?吏部无人主事,李护军乃兼任录尚书事。师州刺史既要直面五部,其险丝毫不亚于望京——如此要职岂能不与李护军过目!?”
“大?梁天?子在此!”朱林蔚拱手向金根车,义正言辞势压淳于公子,眼?下?四面皆是永圣帝的臣属,李护军中了?暗箭自身难保,淳于翕这般放肆,就是自己要往火坑里跳,“你口口声?声?要李护军前来,究竟是想他来包庇你,还是要让天?下?人都以为李护军欲挟天?子以令诸侯!?”
“难道不是吗!”淳于翕突然看穿了?这位年轻的永圣帝,仰天?而笑道:“孝悌忠信,慕容裕,你又是什么品行端正之人,你——”
一记银光骤然闪过赫连诚的双眸,收刀入鞘的动?作实在太快,甚至没让车内的永圣帝见着半点血丝——
人便倒下?了?。
街头?巷口瞬间死寂一片,只听中常侍代君宣旨,声?音直穿过百官所?在的街巷——
“淳于翕欺君罔上?,师州刺史赫连诚奉旨将其就地斩杀,以儆效尤!”
酉时,官舍的上?房门?前,赵云清从外面匆匆往回赶,正撞上?出来的裴云京。
“明公还没醒?”
赵云清在外头?走一遭,甲胄上?除了?寒气,还有一股温热的血腥味。
裴云京摇摇头?,低声?叹道:“这回明公冒进了?,他将老太爷太夫人挂在心尖,若非李侍郎那?一句撕心裂肺,明公也?未必会单枪匹马去救人。”
“先别管李侍郎王侍郎,眼?下?外面可都乱了?套了?!”屋内尚有老太爷太夫人随侍,赵云清一把将人拉到廊下?,说话飞快,“他慕容裕趁人不备,竟将淳于翕斩于车前,还叫那?个名不见经传的赫连诚做师州刺史——一介乡野匹夫,他知道刺史这两个字该如何写?吗?”
裴云京却丝毫不意外,反问道:“那?你何不带人前去阻拦?”
“慕容裕到底是大?梁天?子,且百官随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若是平日里怠慢些许便也?罢了?,”赵云清虽不聪明,可也?知道明公未醒,万事不宜轻举妄动?。他回瞪一眼?,眼?角眉梢带着埋怨,“这会子带人阻拦,岂不正落人口实?”
裴云京倒被?瞪出一派好脾气,“你既知道他们忌惮明公,那?便让那?个赫连诚摆几日官架子又何妨?”
赵云清一愣,“你言下?之意——”
“师州刺史既非阎罗判官,死过一个,难道就不会死第二个?”裴云京端的一派儒将风范,说的话只叫人不寒而栗——
“坐得上?刺史之位又算什么了?得?也?得有能耐坐稳当?才成!”
拷问
四?九将近,江左百姓头顶的阴天突然见暖,铎州父母官剸繁治剧,席不暇暖,离家不过三日?,第四?日清晨便有人登门求见。
“老爷不在,表公子请回吧。”
谢府府门虚掩,自门缝里瞧那位表公子,其身后跟着的大约是位管事,只是他周身衣料单薄,甚至不如谢府看门扫地的仆役。
南北二谢原属士中当轴,其中三亲六眷,四?姻九戚数不胜数,能登堂入室的却实在不算多。
就譬如这位表公子站在阶前卑躬屈膝,谁料想?他正?是堂堂介州刺史妻兄,谢懋功。
“敢问从舅此去何地?,”谢懋功面色蜡黄,说话的声音虚乏,“何日?才能归家?”
“主子的事咱们?做仆役的向?来不好多?嘴,”那仆役说着话,手中活计却不停,“不如请表公子再等上十天半月,那会儿应该就回来了。”
十天半月,怕不是要等过年。
“表公子还有何吩咐?”仆役懒得听谢懋功嘀咕,话还没?说完,脚下一转就要走,“没?有的话仆就先退下了。”
谢懋功可等不起,他顾不上大庭广众,当即去拉仆役的衣袖,脖颈后?的红晕直染上耳尖。
表公子这神色看得仆役内心?发笑,他低下头轻轻一挣,“表公子请说。”
“待从舅归家,烦请通传一声,”谢懋功到?底也没?旁的办法,只能恭恭敬敬作了个揖,指望眼前的仆役能救他全家的命,“就说谢懋功来递过名刺,有要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