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道:“我又没问你,谁让你打听的?”
张来听这语气不悦,也就没敢再说下去。纪云不愿再为陆褆烦心,想起今天戏班排演,在戏台,穿戏服,不贴头描脸,把戏从头到尾演一遍,外人不许进去,但纪云与他们相熟,是混的进去的。于是纪云甩开思绪,一个人走到戏台那里,让戏班的人给开了门,远远地坐在阁楼上观戏。
这出戏的主角是个女子,讲述她如何与生角相逢,如何相爱,互许终生,历经重重险阻才到了一起,生角将她带回家,却只能让她做小,正妻在丈夫耳边道尽她的各种谗言,致使她失了宠,一个人守着凄清冷烛,默默哀叹。
纪云听得台上念道:“阮一片真心交予他,他一时情热也好似要与阮守个天长地久,哪想他回转身去就违誓背盟,落得阮,烛泪流干无人相怜……”
伶人念得凄惨,纪云听着,触动心事,不自觉间落下泪来。再看那旦角夫家突变,旦角抱着夫家独苗出逃,在一寺庙中安身,十八年后独子长大,中了进士,获知自己身世,将冤情平反,寻到生父。那丈夫对旦角感激涕零,又终于悔恨于自己年轻时负她,亲自赔罪示好,请她归家,可是这时,旦角已修行佛法,看破红尘。
“什么故事,看得你这样伤心?”
纪云看得投入,竟不知陆褆什么时候到的身边,他脸上犹有泪痕,陆褆便举袖去擦。
“我在这安安静静看戏,你又来做什么?”纪云见了陆褆,心中又怨又喜,口是心非说道,“还不快走,还我个清静。”
“这么些天没见,一见面你就赶我走?”陆褆哪听他的,挨着他坐下,盯着他猛瞧,“我不走,我可想你了。”
“想我?”纪云忍不住冷笑道,“不是吧?我那里是不让你去了?还是你又被拖出去祭天回不来?你想见我,随时都能来,倒说得好像我不准你见,害你落了相思似的。”
陆褆淡淡笑道:“子芩知不知道我这些天为什么不来见你?”
“我哪里知道?”纪云竟微怒起来,“要不是张来告诉我,我哪里知道你天天守着温书情呢?!”
陆褆一愣,继而大笑着将他一搂:“原来子芩竟是吃醋了。”
纪云尽力挣脱,道:“我知道,我还不配吃醋呢,我既然只是你的玩物,当然没有资格吃醋,就像那满园的男宠一样!”
“子芩!”陆褆把他箍紧了,抱到自己腿上,“我这些天没见你,是因为我向天祈愿,求上天保得我儿子,我斋戒七天以表诚心!”
纪云不挣扎了:“你是为了小月姑娘腹中胎儿?”
陆褆点头:“在我这里,只有两样宝贝,一个是我未出世的儿子,另一个便是你了,我哪敢骗你。”
纪云便觉好受些,道:“那也是狡辩,你进园子来见我,又哪里碍着你吃素了?”
“这你还不知道?”陆褆低声笑道,“我见了你,什么戒也得破了,哪吃得了‘素’?”
一边说着,一边又要上下其手。纪云拍掉他的手,道:“那你每天去看温书情,又怎么解释?”
“温书情是檀郎的密友,这些天不吃不喝的,我再不去看看,就要出人命了,”陆褆道,“更重要的是,檀郎的魇镇巫术,是需要外人作法的,他是怎么和外面联系的,找的何人,都还未供出来,这些除了他,只有温书情可能知道。我对温书情连哄带吓,总算问出分毫,着人去查了,该抓的抓,该杀的杀,总之,妄想害我儿子性命的,都不配有好下场!”
纪云听了这些,打消了吃味疑虑,倒另添了忧愁。“胎儿还未成形,你就造下如此罪业,我怎么想,也觉得不好,你还是该宽容的,就宽容些,给孩子积点福才对。”他说。
“知道了,”陆褆不耐烦地说,“如今孩子也保住了,我也算松了一口气,怎么着,也要让我的孩子顺利落草。”
纪云还在想,被陆褆连续的亲吻和抚摸打断了思绪,兼之动人情话,听得人耳热头昏,抛却理智,也投身到这一场酣然爱恋中来。
正缠绵时,纪云耳中缓缓飘进缕缕唱词,不知哪一个字触动了心弦,突然令他一惊,推开陆褆看台上。
台上正唱:“濯尽俗世沙,身披百衲麻,难寻觅,身寄莲台下,谢红尘,终能把手撒,也曾将,爱别离轻骂,抛却了,旧梦幻影怨憎苦,终修得,风清云散笑拈花……”
陆褆见他听得待了,便将他整个人抱起,在耳边道:“这种戏文乱人心性,以后少听为妙。”径直将他抱了出去。
纪云再次沉浸入这一场红尘俗恋之中,便将刚才的那一段戏词尽数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写到要编戏词的部分,我就各种苦手,各种拖拉各种懒啊……
☆、八字
一旦耽于情爱,便将光阴虚度。不觉间又过去月余,纪云躺在湖心亭中的凉椅上,一手拿扇子搭了额头,看远处小厮们踩着梯子粘树上的知了,一手拈了水晶缸里的果子来吃。
陆褆从亭外走进来,看到纪云大红衣袖,白玉肌肤,黑如鸦羽的发,朱唇微启,含了果子在口里,水眸偏一荡,瞧见了他,然后笑起来——整个画面活色生香,怎叫人不生邪念。
“这是今天他们孝敬上来的玩意儿,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陆褆指了指身后,小厮捧着的个托盘,里面亮晶晶摆了一盘子珍宝。
纪云歪在躺椅上,让小厮过来单膝跪着,举着托盘给他挑,挑来挑去,却拣出一条红珊瑚珠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