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站上万人之巅的那位皇上,总是说着他徐炳元自傲,却不曾想过,他们是一样的人。
寒腊死后的前两年里,他靠着过往的回忆拼凑出一个活在脑子里的她,就在这时,皇帝找到术士为他做了一个原模原样的杜寒腊,妄图在太傅府中兴起波浪。
她真像啊,整日抱着杜寒腊的棺椁不肯撒手的徐炳元都不由自主的感叹。
可他的妻早就没了。死在他的轻狂、贪恋和痴心妄想卷起的尘烟当中。
徐炳元于是有了东山再起的心思。
他假意投诚,蛰伏于皇帝身边。这一次,他只要他的性命,为他的妻陪葬。毕竟他说过,皇帝自傲,是同他一般无二的人。
辞官来到灵台镇的前一日,他就得到消息,正值盛年的皇帝身体已然垮了。皇帝做梦都不会想到,他会死在自己做出的傀儡手上。
只是他机关算尽,自己却也是栽在了这傀儡的手上。他终究,还是没有让寒腊亲眼看见自己为她报了仇。
“我会抹去你的记忆,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傀儡如是说。
“不——”徐炳元的意识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如果照它所说,抹去我的记忆,将我变成与它一般的死物,那我与寒腊将永远无法重逢!”
尽管在世俗意义上,他是手眼通天的太傅,但在傀儡的手上,他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他的挣扎,在傀儡的眼里,只是一个笑话。
“嘭”的一声,洛施破门而入,身后是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管家等一众下人。钱卫抹了把虚汗,脸上添了点彩。
傀儡猛地向后瞪视一眼,洛施却在一瞬之间握着玉箫敲向它的腰肢,后者因躲闪不及,连连后撤数步。
洛施负手而立,看了一眼闭着眼睛、状似昏迷的徐炳元,立刻算出了它的心思:“你想将他变成你的傀儡?果然,觉醒了意识的玩物,第一时间就是要夺回掌握权,成为操控者。”
傀儡觉得洛施在侮辱它,冷冷一笑:“我才没那么幼稚的心思,我只要他!”
闻言,洛施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它的抱负好像比自己说的更幼稚些。
傀儡自知不是洛施的对手,便想先拖延时间,只要让洛施无暇抽身去给徐炳元解开术法,待时刻一到,她照样能得到一个没有记忆、只顺从于它的阿元。
它故技重施,看上了孤零零还站在门口的钱卫,嘴角诡异的扬起弧度,闪身去捉他。
“我劝你少管闲事。否则,我杀了他!”
不仅画面重演的主人公钱卫无奈,洛施更是无语,但她看也没看一眼叫嚣声传来的方向,而是俯身,用玉箫细细的敲打着椅子上的徐炳元。
闲闲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我劝你别在他身上瞎费功夫,毕竟我马上就要把他身上的术法给解开了。”
恼羞成怒的傀儡没想到洛施这么不上道,一把丢下钱卫,又扑向洛施。
钱卫趴在地上咳嗽,只能暗暗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它比上次掐得轻了点。”
傀儡的身影袭来,洛施面色仍旧淡淡,等到那厮的手快要伸向她的面门之时,她才有所动作。
洛施随意的一挥,手里粉尘状的物体沾染到傀儡的衣袖,后者立刻感觉到身体变得僵硬,无法动弹了。
洛施终于分出一个眼神给它,笑意盈盈地又从布包里拿出一张黄纸,上面画着看不清字形的符咒,边贴在它的额前边道:“这可是好东西,好好享用吧。”
傀儡不依,但也拿她没办法,只能用明显凹陷进去的眼球瞪她。
“你说你怎么这么蠢?”玉箫在手上一敲一敲,洛施随性的在它身边打转:“要想解开这术法,光凭着在徐炳元身上做文章怎么能够?当然是得靠你的帮助啊。”
钱卫匆匆走来,“为什么?”
“傀儡的后腰是它的命门。”洛施扫了他一眼,微乎其微的在钱卫脸上的伤痕顿了顿,继续解释道:“即使我将傀儡同化徐炳元的术法解开,不毁了这个傀儡,徐炳元是不会醒过来的。”
话音落,洛施没理会傀儡全然墨黑、但依旧能生动传达出愤恨的眼神,将玉箫搭在了它的后腰上,轻轻笑着:“因爱生出意识的傀儡可不多见。如今用你的命,以一换一,你愿意吗?”
洛施的神情是那样温柔,仿佛谈论的不是换命这样的残忍事。钱卫停在傀儡的身边,亲眼目睹傀儡恼怒的表情化为虚无,整个人如初生的婴孩般茫然无辜,眼角却是流出一滴血泪。
钱卫没有听到它说出一句话哪怕只有一个字,然而,洛施发丝轻摇,低低应着:“倘若有来生,好好的为自己活一次吧。”
洛施抵在它后腰的玉箫发出一道莹白的光,紧接着,又亮出一道紫青的光与之交相辉映。拢在一起的三人,面庞皆被强光映照得紫一块白一块。
没用上太长时间,也没有任何声响。眼睛一睁一闭间,傀儡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人世间。
丝毫痕迹也没留下,就像从不曾出现过。
钱卫看起来颇为感叹,“一个依借术法做出的傀儡尚且能生出情感,更何况天生便拥有七情六欲的人呢?”
洛施嗤了一声,没管他的伤春悲秋,自顾自的走到徐炳元身边,慢条斯理的解开绑在他身上的丝绸,又毫不留情的用玉箫拍向他的胸口。
昏迷不醒的男人吐出一口血,洛施早有准备地侧身躲过,静静看着悠悠睁开眼的徐炳元。
徐炳元觉得心口有火在烧,难受得紧,但甫一睁开眼,辨认出眼前的人正是疑似收走寒腊鬼魂的洛施时,不管不顾的就想要扑上去。只是他还没起身,腿上一软,最后只能痛苦地瘫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