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净慈知晓,这很有可能让她谋划的模仿做案失败,也会是劳竹回抓在手里的一个把柄。
她想得很清楚,但正如她之前说过的,她看不清这个人,看不懂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是太守之位吗?
然而他的话、他仓皇的表现好像已经给了她答案。
目光交汇,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与她对立而坐的劳竹回,远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他的眼尾泛红,望着她的眼神悲凉又伤感,偏要等她一个回答。
邬净慈的心突然重重的跳了一下。
邬净慈道:“我不后悔。他毁了净秋,我让他付出代价,但反过来,我会与他相守一生。”
他的神情微微有些恍惚,随后脸上不自然的浮现出一丝自嘲,他渴求回答,不过是明知故问。
心里那种说不出的滋味已经潜藏了许多年,从前会伴随着害怕和自我厌弃,而眼看着他一步步走到现在,劳竹回告诉自己,既已使用了肮脏的手段,定要得到没有完美的成果。他本就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可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惯常藏着冰寒刀子的眼睛,在给夫君投毒时,也许会化为绵软,甚至为之流下豆大的泪珠。
劳竹回很想看见那样的她,却不愿意让她永远沉沦于此。
他生了畏惧的心,他竟是想要放弃。
想到这里,劳竹回强撑着信念,冷笑了一声:“我看不用反过来,你也会这么做吧。”
任他挑刺批判,邬净慈一概不理,她用着不冷不热的声调回敬:“时苍是我的夫君,是自少年始,我就认定的事情。”
是事实,是他饱受着折磨,无数次为之抓狂崩溃的事实;也是他瞧不起自己,就连躲在角落的墙缝边都无法打消念头的开端。
他觉得自己心里那些阴暗的念头,又一次很快地拔地而起,如同被狂风摇乱的火焰,摇摇欲坠,经久不息。
他盯着邬净慈的眼睛,开口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若我不愿意呢?”
不愿意让她如愿以偿的用自己的性命去换钱卫出狱,不愿意让她顶着杀死时苍的罪名,与他捆绑在一起。
劳竹回倾身向前,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太守由我来做,凶手因我而定,而今你的生死在我的掌控之中。”
回到了一开始的话题。他看似多此一举的帮她找了个替罪羊,却又是将之当成一个拿捏她的把柄。
不,有了之前的那个推测,邬净慈一瞬豁然开朗,她想,或许只有这样做,他们才会成为被绑在一条船上的人。
即便这样想着,邬净慈的气势也没有被压垮,她不甘示弱的笑道:“劳大人,难道您听不懂我的言下之意吗?我邬净慈爱上一个人,不会轻易改变,而威逼利诱,对我是不管用的。”
言下之意……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劳竹回谦逊的称从未揣摩过,恐怕他自己第一个不答应。
她猜出来了,所以而后这些看似遥示真心的话语,都是对他的拒绝。
劳竹回没有勇气推开倾诉的窗口,犹如寂静绽放的雏菊,从不张扬。
毕竟,他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而她的夫君,对自己有着提携之恩。
可一旦心上的疤痕被撕裂开,就如给胡蒜层层去衣一般,他掩藏多年的情绪顿时就会倾泻而出。
“能护住你的人已经被你亲手杀死。”劳竹回重新挂上了一个恶劣的笑容,像是换了一个人——也可能,这就是原本的他——越过阻碍捉住了邬净慈的手,“净慈,我不想逼你,但如今你走投无路,不过是你咎由自取。”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多年了。
净慈不能死,更不能是为了时苍而死,她应该陪在他的身边,再在他长眠以后,为他泪渍沾衣,极尽哀切。
两人只隔着两指的距离,甚至劳竹回为了禁锢住邬净慈,就连先前挡在两人之间的木桌都被掀翻,动静大到站在门外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走投无路么?她亲手杀了能庇护住自己的郎君,反手将自己推进了更危险的深渊。
她好像,的确是走进了困局。
整个人都快要被圈在他怀里的邬净慈面色不变,只是挣扎的幅度不小,且隐隐有持续不断的趋势,却没有表现出他想象中的嫌恶,劳竹回一时呆愣,因而松了些力气。
一直像个木偶一样被他摆弄着的邬净慈,终是趁着这个空当,当即挥袖,旋身给了他一巴掌。
劳竹回捂着半边脸,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终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邬净慈可没有半点心慈手软。
他看着邬净慈发髻已然凌乱,看起来虽狼狈,她却是倨傲的抬起下巴,唇角不慌不忙的噙着笑容:“这一巴掌,是打醒你的痴心妄想!我就是死,也不愿委身于你。”
她从前不理解贞洁烈女,如今,她却遇到了与她们一般的处境。
她们分明都是受害者,为何,为何最后却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
身前,劳竹回已经坦然顶着被打了一巴掌的脸,他眼底漫上了薄薄的悲凉,到底还是走上了这一步。
但他眼神接着一闪,若是邬净慈受不了他的折磨而死,她因他而死,又有何不可呢?
邬净慈本以为,以她对劳竹回浅薄的了解,在听到她的这句话后会就此罢休,可眼瞧着他沉下去的眼眸迸发出一道诡异的光彩,整个人都感觉活了过来。
他活了过来,接下来痛苦的不就是她了吗?
邬净慈终于深切体会到了,引狼入室这个词的意思。
她在惊慌中更是突然想起,为杀时苍去找他做局,劳竹回一口答应的背后,还会有更多的秘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