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学农是做惯了活的,纵在田里受了些苦楚也不以为意,故此虽穿得一般,人也黑瘦,整个人却格外有精神气。
杜月眼睛都亮了,她喜欢大袖衣裳,能遮肉又飘逸!
她想同新嫂子搭话,便主动问道:“三哥呢?”
杜太太满脸都是笑,道:“你哥刚做上笔帖式不久,内务府给他的婚价银都比旁人多半贯,他一早起来给总管事道谢去了,等会儿你便能见着他。”
楚韵这时才对自己的丈夫有了社会地位上的认知。也难怪他的屋子比哥哥的都大。
满人不像汉人那么讲究嫡庶和长幼尊卑,几乎都是能者居之。
笔帖式是满人里的文化人,负责汉满互译之类的文职工作,因为有文化晋升也快,被称为八旗晋升之路。
换句话说,杜容和高低也算得上青年才俊,甚至很可能,他在这个家里的差事是几兄弟中最好的。
八旗当年分房子,都是按着官位大小,五两银子一间房分给下头,如今旗人越来越多,内城已经不怎么分房了。
可杜老爷要是说杜家也按这个分房,杜容和的院子为什么那么大就不奇怪了。
以及为啥闵氏对魏佳氏那么不客气也有了理由,搞不好杜二爷混得也比哥哥好。
混得好意味着分的家产就多呀。
而杜家又是满化的汉人家庭,杜老爷按着满人习俗给子女置业,又按着汉人的习俗教导子女长幼有序。
闵氏作为杜家“长嫂”,不能分得七成产业,自然对两个妯娌不会有好脸色了。
不过既然杜容和比两个哥哥都厉害,为何还找乡下姑娘呢,楚韵实在想不通。
想不通她就暂时不想了,因嫁妆已闹出过风波,楚韵假装羞涩一笑,便沉默地低头坐着。
杜太太看新媳妇不缠着问男人,心里也满意,像外头那些娼妇行径,在他们家是行不通的。
漱完口,沏上小叶茶喝了。杜太太把楚韵叫过来吩咐:“三妞儿早间不吃老米不下炕,家里如今只三个爷们儿做事,满院子小的呢,也好这口。你两个嫂子都省嘴留给下头。你是小嫂子,今儿虽头回在家里吃,这点儿口粮,也让让三妞儿。”
杜月道:“纵一两回不吃也没什么,小嫂子吃了也好沾沾咱们家的福气。”
杜太太哪里舍得,搂着杜月道:“傻孩子,你在家做姑娘不多吃些,日后到婆家去,哪个给你老米吃?还不惜福!你嫂子在乡下长大,身子骨虚,虚不受补这话听过没?你让她吃老米不是疼她是害她了。”
楚韵听得发笑,她并不委屈,母亲爱自己儿女很正常,楚老太太也更爱她呀。
而且她偷过嘴,不馋这个,道:“太太说得是。”
杜家米缸里许多新米,洁白饱满,不用煮就有米香,楚韵巴不得日日吃新米,松软可口略带甜味,在哥嫂家这一个多月,她都喝的稀粥,这会儿闻见米香就开始流口水。
杜月看小嫂子这么说,便亲自给她盛了一大碗白米饭。
楚韵很给面子地全吃完了,要不是怕吓着杜家人她都想再来一碗。
杜太太在吃食上从不苛待儿媳,看楚韵不争好东西,就酱菜都吃得香还跟杜老爷叹:“乡下丫头好养活,咱们家风水也养人。”
众人吃着饭,闵氏却觉着刺眼,她当年嫁到杜家还不是这个光景,受了婆婆不少磋磨,眼看着后头两个妯娌都轻轻松松的做新妇,心里怎么甘心?她夹了一筷子时蔬,送到嘴里便笑了,道:“唉,娘,今早的炒时蔬吃着像佩兰的手艺。”
羊肉锅子
魏佳氏人好相处,性子略怂,支支吾吾半天愣是没敢反驳。
杜太太不爱吃蔬菜,就爱喝点儿奶茶吃牛羊肉,听闵氏这么说,也夹了一筷子。等吃出来是二媳妇的手艺,顿时奇了,问楚韵:“乡下丫头还有不会做饭的?”
楚韵跟大嫂只相处过一回,也知道这嫂子性子不好,乡下人也有乡下人的土办法,对奸人装憨就行了。
她低头道:“我在乡下日日喂猪,种的粮食好的都卖了,自己倒没怎么吃过,今儿一进厨房,瞧着家里米烂成仓,好多菜都不认识。我说做几个窝窝拌两个大头菜吃,二嫂说不合家里口味,便自己做了。”
几个小孩听到窝窝都皱眉,道:“我不吃窝窝!我不吃窝窝!”
还没吃上呢,杜太太已经心疼得不行了,一想也是,乡下土妞人傻力气大,见过啥世面,让她下厨不是牛嚼牡丹么,没得糟蹋银子,便扭头跟闵氏道:“日后还你们妯娌两个先顶着,等这笨妞学会了再让她掌勺。”
楚韵立马极热忱地站起来,就差九十度鞠躬了:“大嫂,我会好好跟着你和二嫂学的,你可别嫌我笨。”
闵氏气了个仰倒,她不好说不成,又怕婆婆当真让她进厨房教楚韵,只得小声应下来,之后也不再说话了。
魏佳氏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她深深地觉得,这小妯娌可真是头深藏不露的胭脂虎。
女眷说着话,几个小孩子听得没意思,站了两下饭也不吃就跑到廊下踢踢踏踏地打闹。
过了会儿,大哥家两个年纪大些的男孩子猫着腰探头进来,挤眉弄眼地对楚韵说:“新郎官来啦!”
伺候杜太太的喜鹊凑到楚韵跟前,悄悄告诉告诉她先站起来,等会儿跟三爷行了礼,再同他一起坐。
楚韵只好站到杜太太身后。
杜家饭桌还冒着热气,隔着这片热气,楚韵头一回看清楚了自己新婚丈夫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