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已经发迹,一个离城十分?远的小?庄也修得很漂亮,周围种了许多芦苇,只隐约露出一些屋檐。这种好看不是金光灿灿,而是美而巧。
曹家庄子上的下人看着天热,在外修了个卷棚在里头赌牌,他们身上穿的都是葛纱,跟楚韵身上这件攒了许久才做的衣裳是一个料子。
几个坐在路边抱着膀子看牌,大口吃冰西瓜的人,打量了他们一会儿?。
很快一个管事的老大爷好声好气地蹭上来问他们:“爷和奶奶要往哪里去?这一片我都是熟的,若是迷了路,我叫个小?孩儿?领着你们走。”
这贴心得楚韵一下就放心了许多,看来曹家家风尚正。
杜容和笑:“不找路,我们来买贡稻。”
管事的庄头又问了两句他们是什么人,打哪来的,知道是跟自家主子一个旗的就有些为难。
要是往常,他还能?答应他们,这会儿?家里有人在,他做不了这个主。
管事的想?着主家说要与人为善,就说:“不敢瞒着大爷,我们家李二爷刚送走未婚妻,在庄子歇着散心,你们如?今想?要,我替你通报一声,李二爷若请你们进去,这事就有八分?。如?果不成,那就一分?也没有。明年此时,主家不在,你们要是还想?要,到时候可以来找我。”
楚韵听了就问杜容和:“这个李二爷是谁?”
杜容和小?声告诉她:“这是曹大人之妻,李夫人的娘家侄子。”
曹家搬去江南后京里没留什么人,这头毕竟也是祖宗基业,还是需要有人打理。
曹李两家就在族里一人选了两个顶用的子侄辈,在京里顶他们原来的缺,主要维护下人情?往来,想?着以后要是在江南呆不下去还回老家来。
这个李二少爷,人才出众,就是容易死未婚妻,都二十五六了还没找着媳妇。前头定了三门亲,回回一换庚贴姑娘不几日?就走了。
乍闻他又没一个未婚妻,杜容和都有些想?信佛,实?在不行别?娶媳妇也成,四?条人命了都。
楚韵听见不是曹家人反而更高兴,道:“那我们进去看看。都走到门口了怎么能?半途而废,就是他不同意,咱们也混个熟脸不吃亏。”
更重要的是,如?果李二少爷为人轻率,这屎盆子也扣不到曹家身上。
多好的机会!
乡下土路能?有多宽,两人窃窃私语俱叫管事的听个正着,他也不问人还见不见,自己迈着老腿儿?就跑进去跟李二少爷说了这话?。
再转身出来就让他们进去。
曹家庄子上自然没有大观园瑞气万千的景象,就是很朴素的一个三进的小?宅子,比杜家住的那个大不了多少。
不过人比杜家规矩得多,丫头婆子都笑脸迎人,说话?比唱歌还好听。
转过两道门,楚韵到了一个繁花似锦的院子,里边有位神采飞扬的男子,长得清俊非凡。
她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文气的男人!
这李二少爷跟杜容和一比,相貌上丝毫不落下风。
他坐在铺了竹席的躺椅上,一只手拿了一卷书,目光专注,听见动静抬头看见不速之客也没有被惊扰的恼怒。
李二少爷眉眼含笑,放下书卷,看见自家孩子似的朝他们招手,用一种冷淡却不失亲近的态度笑:“是进之吧?人来了怎么也不提前叫人说一声?乡下粗野地方,没什么好酒好菜,你同贵夫人只能?委屈一回。”
进之是杜容和的表字。
杜容和笑:“不敢,都是我们来得鲁莽。”
楚韵低声问他:“你见过李二少爷?”
杜容和摇头,他从来没看过曹李两家的爷们儿?,以前提着东西去这些人的诗会,都是在门口就被打发了。
人家打发的借口让人挑不出错,他也是头一回见着真佛。
楚韵一下就觉得这个李二少爷不简单,一个被他们常年拒之门外的的陌生人,他都能?立刻想?起表字,这是什么记忆力和情报网。
她看一眼杜容和想?,小?荷,你叫人给比下去啦。看看人家这消息灵通得,难怪祖孙几代人都是皇帝的专用耳目。
杜容和一下也反应过来,曹李两家也一定在做耳目。他也想?,难怪人家能?以包衣之身站得这么高,一个隔姓的子侄都是如?此,何况曹寅本人呢?
李二少爷叫李景,字佑纯,在京中文坛名声远远不如?纳兰容若和曹寅,但周围人都说他是曹李两家最像曹寅之人,在京里也很吃得开。
他笑完了不等两人搭话?,挥手叫来了一桌酒菜。
楚韵是女?眷,李佑纯也没犹豫,叫人抬了张小?桌子与杜容和的放在一起,菜放的都一样。
一个丫头站在旁边报菜名,都是家常菜,一共七个,有小?葱炒肉、口蘑罗汉面?筋、烹掐菜、苏造五香肉、猪肉丝汤,汆银鱼、鲜虾丸子。
没有茄鳖。
楚韵有些遗憾,穿到曹家人还在的朝代,不吃他们的茄鳖,简直等?于白来。
李佑纯怕他们不自在,行动间真把两人当成亲戚,也不说什么寝不言食不语,跟他们商量周围哪里好玩,哪里有野趣,让杜容和没事带着楚韵出去走动。
杜容和没想?到曹家有人在,身上也没带什么好东西,酒过三巡只能?亲自去车上抱了两坛子带路菜。
带路菜是大户人家的干粮,楚韵上京是带的是冷馒头,饿了用热水泡一泡混个肚儿?饱。
杜家人出门要带全素煮饽饽,煮饽饽就是饺子,除了这个还要带下饭菜。这种菜油大,味道偏咸,不容易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