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摸着,他是真的慌了,因为那张脸上的血色异常明显起来,把刚才那一刻为了维持平衡而不得不扶在我大腿上的手用最快速度缩回去了。
“干嘛呀,怕蹭你一手油泥啊。”我不动声色的笑他,却没有再得到他的任何回应。干脆把桌上另一双筷子塞到他手里,我往边儿上错了错,然后很是坦然的说,“这不坐俩人也成嘛。”
他什么都没有说,惟独脸上的红还是没有褪去。我催他赶紧动筷子,他却只是愣愣的看着我拿后槽牙开酒瓶子盖儿的动作,然后在我问有没有酒盅时才惊醒了一样的摇了摇头。
“那我可就对瓶儿吹了啊。”抬了抬眉毛,我直接来了一口酒,咽下那火辣辣的液体,我看了他一眼,“要不……咱俩吹这一瓶儿?”
他的拒绝倒是来得快,说是明儿个还得上早自习,他不能带着酒味儿进校门。我没多说别的,一口酒过,从桌上抄起筷子,我尝了尝离我最近的一个菜。
“行啊,你手艺不错啊。”我这回的表扬确实是挺认真的了,“成,有两下子,就是不太咸知道嘛……”
说着话,我扭头看他,我眼瞅着他把目光用最快速度从我脸上挪开,眼瞅着他撂下筷子,颇不自然的别过脸去,又眼瞅着他带着不知道是在高兴还是仅仅在应付场面的浅笑,低声开口,回了我一句“太咸了……不好。”
“怎么不好?”我看着他的表情,有点傻了。
“吃咸了……渴啊。”让我给看得不自在了,史向东稍微往旁边挪了一点。
“我还不知道吃咸了渴啊?”愣了也就一秒钟,我就笑出来了,“渴了就喝水呗。‘要解馋,辣和咸’,我口重知道嘛。”
他没说话,就光跟着我一起极为轻浅的笑了笑。那笑容,看得我有点迷离。
“……你今天,不在家里……过生日嘛?”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这么问我,有点犹豫,有点迟疑。
“干吗非得回家过生日啊。”我很不屑的哼了一声。
“……你跟你家里……”
他又想问,或者说,他只是在自言自语的推断着什么,这种令我起急的话题很快就让我蛮横的打断了。我说他有毛病,没脑子,但凡琢磨琢磨也知道我跟家里头也就那么回事儿吧。再说了,我乐意跟你一块儿过这个生日,怎么啦,你还不打算给我这个面子是怎么着?
他让我这一堆说不好是责难还是捧场的话给弄懵了。我看着他皱眉,看着他怔楞,又看着他似乎已经恍然。而后,他缓缓吁了口气,低下头去,嘴角挑起来一个有点无奈的笑容。
“是嘛……”他低声念叨。
没有更多的言语,也没有更多的表情,他就只是那么带着似有似无的惨淡的笑着,我就只是这么看着他那样的笑,品味着那似有似无的惨淡。
然后我觉得,我可能是酒劲儿上来了,我可能……是真的醉了。
才两口二锅头下去,我就醉了,比以往醉得快,比以往醉得急,比以往醉得深。
要不,我怎么可能干出那样的事儿来呢?
我仅有的记忆,就是我在仔细端详了他许久之后,在他已经觉得情况不妙之前,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他猛的拉到自己面前,都没有再在这如此之近的距离内多端详他一秒,就在他明显流露出恐惧的眼神里,结结实实堵住了他发白的嘴唇。
【注:二传,就是北京市第二传染病医院,若干年后,它改名为佑安医院,又是若干年后,它成了03非典的主要战场之一。】
13
他吓得忘了推开我时,我加深了那个也许可以说是吻的行为。他终于吓得想起来要推开我时,我只觉得我比他还要惊慌。
结果,就那天,我是逃出他的屋门的。
我跑了。
我跑回了自己的家,那次是我唯一一回觉得,家,也许还能称之为是个能让我躲避些什么的地方。
我躲了两三天,想了两三天,我的思路相当乱,甚至比此时此刻我就快要上刑场了还要乱。我不记得我到底是在琢磨自己为何那样对他,还是在琢磨自己那样对他得到的是什么。
但总之,两三天之后,我还是想去找他,无论如何,也要再见到他。
那算是一种领地确认了吧,我得让史向东知道,我亲他,不是简单的一时兴起,就算只是一时兴起,他也不能以为我在那之后怕了。我没有,我没打算对这件事负责,但是他休想从我嘴里听见“当作从没发生过”。
第四天,我去找他了,我是旷了半天儿的班去找他的,我以为可以把他逮个正着,可当我等到天色变暗也没见他回来时,一股无名火烧坏了我的脑子。
我用力砸门,我骂骂咧咧的让他别躲着给我滚出来!
到最后,被我砸出来的,是他的邻居。
一个戴着厚眼镜的男人走了出来,一脸的不耐烦。他问我到底要找谁,我说,我要找史向东。那人很反感的叹了口气,然后告诉我说,你也不瞅瞅日子,从前儿个就放暑假啦,他跟他弟昨天早晨回老家去了。
我完全愣住,全身都要凝固了一样的愣住,怕是就只有那一回。是碍……到后来我面对着史向东那紧闭的眼和惨白的脸时,也完全愣在了原地,但那次不是凝固,那次,是崩裂。
于是,听说他离开了,听说他不知是不是逃跑一样的离开了时,我是真的受不了了,真的狂躁了。
我的狂躁持续了一个假期,那回,我想是我头一次有了假期的概念。四十天,我从七月中旬,等到八月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