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仿佛因惠贵人去过钟粹宫的缘故,皇帝好些日子不翻牌子,今日特特翻了惠贵人的绿头牌,夜里惠贵人来乾清宫,皇帝照旧会看几本书,她静静坐在床上等,许久听见外头书册落地的声响,起身趿了软鞋来瞧,玄烨竟伏在桌上睡着了。
惠贵人俯身捡起书,封面上几个字与今日在钟粹宫翻得的一模一样,心下顿时了然,轻轻推醒皇帝,温柔地笑着:“皇上去床上睡吧。”
玄烨茫然醒转,头上微微发紧,自言自语道:“朕竟然睡着了?”
“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皇上保重龙体。”惠贵人搀扶他往床上来,躺下后玄烨却略清醒了,说起身边的人,“这些日子你帮着打理六宫的事,可辛苦了。”
“终究还是昭妃娘娘主持着,臣妾不过打打下手。”惠贵人盘膝坐在床尾,轻轻捶着皇帝的腿,她想提一提今日去钟粹宫的事,可犹豫一会儿,又放弃了。
想来皇帝未必喜欢听她提起,反显得自己有意巴结奉承,不如像今天这般不经意常去照拂,皇帝看在眼里便好了,不必她来显摆邀功。
玄烨阖目休憩,口中说道:“下月初佟妃入宫,六宫之事自然有她分担许多,可她年纪还小,你们多帮衬一些。”
“臣妾明白。”
“你今日……”玄烨略有迟疑,但问,“你去过钟粹宫?”
没想到,皇帝还是问她了,惠贵人忙在心下将要说的话整理好,慢悠悠含笑说来,偶尔看到皇帝脸上掠过安心之态,她也暗暗舒口气。
之后那几日,连着都是惠贵人在乾清宫侍奉,直至月初新人入宫。
虽说此次新人多为各旗贵族家的女儿,但仅以皇帝表妹佟妃为尊,其他如郭络罗氏等,皆不过在贵人、常在之位,散居宫中。
新人里,唯佟妃独自入主承乾宫,皇帝对表妹也青睐有加,众以为佟妃即将圣宠不倦风光无限,却又是随居昭妃住在翊坤宫的宜贵人郭络罗氏,先得了恩宠。
转眼夏日渐至,赫舍里皇后忌辰祭奠后,皇帝拟于闰五月游幸玉泉山,这日众妃嫔聚在慈宁宫内,佟妃起的头,要请太皇太后和太后也移驾前往,顺带着她们都去逛一逛。
☆、051罚跪
且说佟妃进宫时日不久,与宫内之人却毫不见生,到底是幼年就常进宫玩耍的名门千金,如苏麻喇嬷嬷之类,也算看着她长大。当年孝康皇后就曾抱着小侄女对太皇太后玩笑似地说:“这孩子将来给您做孙儿媳可好?”
而今侄女终于长成入宫,孝康皇后却无福等到这一天,玄烨敬重生母,对表妹爱护有加,也无可厚非。
太后那里懒懒地笑着:“天怪热的,虽说玉泉山凉快一些,可折腾半天去那里,我实在懒怠动,皇额娘,臣妾可就不去了。”
太皇太后嗔笑:“你这个年纪都犯懒不肯去,我若跟着去,更显得为老不尊,只爱和年轻人混着玩。”
佟妃起身依偎到太皇太后身边,娇娇俏俏地说:“您和太后若都不去,皇上定然也不肯带我们去,又或者您心疼臣妾,跟皇上讨一个人情。”
边上苏麻喇嬷嬷和太后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笑意,太后便起身要走了,说免得一会儿佟妃又来央求她,苏麻喇嬷嬷笑着去送,如是众妃嫔也跟着离了。
太皇太后这才私下与佟妃道:“皇上去玉泉山,为的是一个人去那里悼念皇后,你们跟着做什么?方才人多我也不便讲,好孩子,你年纪轻可位份高,做事不可轻率,叫旁人看轻了。”
佟妃面上讪讪,但到底不敢拂逆太皇太后的意思,福了福身子说知道了,便也跪安。苏麻喇嬷嬷进来时正好遇见,与她说话,也爱答不理的,冷着脸便走了。
待回到主子跟前,本不想提,却听主子叹一声:“若说这脾气性子,我断不喜欢,佟国维竟把个好好的闺女宠坏。可再把她这份性子放在宫里看,也好得很,至少比着翊坤宫,不怕这孩子吃亏。”
苏麻喇嬷嬷也笑:“等过几年,自然就懂事了。”
慈宁宫外,佟妃和其他人也不过前后脚的功夫,众人尚未走远,见她出来,纷纷避让一旁。佟妃自有肩舆代步,高高坐起越过众人,脸上满是不悦。本是她起头要来求个恩典,没想到太皇太后根本不给她脸面,心里想着该叫人笑话了,这会子瞧底下哪一个都不顺眼。
肩舆缓缓前行,路边瞧见的都侍立在侧不敢僭越,却冷不丁听前头有琳琅笑声,佟妃登时恼怒,随口问一句:“谁在那里笑?”
身旁大太监忙赶去瞧,佟妃也让肩舆跟过去,但见前头四五个人,中间站着布常在和乌常在。这两个人与她并无往来,可佟妃在宫外时也曾听闻,宫里有一位乌常在曾经很得宠,入宫那天众妃嫔来承乾宫行礼请安时,她也仔细瞧了,这个不等自己入宫就已失宠的女人,姿色样貌,也不过尔尔。
“你们笑什么?”这会子佟妃可没好脾气,听见笑声,便当是在笑她没用。
岚琪和布常在方才正互相踩着影子玩,根本不知道后面道上佟妃正过去,一时高兴笑了,没想到竟得罪了这一位,此刻见佟妃怒气横生,二人也不敢轻易辩驳,领着环春盼夏等一起屈膝请罪。
后头几位常在答应瞧见这边光景,都远远绕开了,偏安贵人走到此处,拉过路边的宫女问了几句,便笑着施施然过来,叹一声:“皇后忌辰才过,宫里人人心中皆悲戚,真不明白有什么可笑的。”
她这一句话,本是想对岚琪二人落井下石,可偏偏方才太皇太后才对佟妃说过这几句,适得其反,佟妃竟连她也恨上,傲然道:“皇上日前才吩咐,不叫我们再悲伤难过,免得勾起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哀思,安贵人这话,听着怪变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