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撒谎,陆悬鱼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许许多多的情真意切:这是主君吃的饭,精细程度与仆役们的饭食已经是天差地别,况且这位主君不是一般的人啊!
这是整个大汉,仅次于天子与平原公的存在!天子的皇子不及她!平原公那个尚在襁褓的儿子将来长大了,也必须待她如长辈一般恭肃!
何况她除了权势外,还有更多的传奇!数都数不清的传奇!从江南到江北,到处都有人佩戴与她名号相合的悬鱼饰物,挂在家中祈福,现在这么一位主君就在她们面前,吃她的剩饭有什么问题!
似乎没有问题,陆悬鱼想,但还是不对劲。
这座宅子就是不对劲。
她穿过一条条长廊,走过一间间屋室,时不时停下来,看看附近的仆役,附近的仆役立刻恭敬地拜倒在地。
不对劲。
她茫然地继续抬起腿准备往前走时,有少年仆从匆匆来到台阶下:
“将军,有东郡太守张超拜谒。”
“这宅邸确实大得很,”张超啧啧称奇了一番,“不过,辞玉将军若嫌这里空空落落,将家眷带来便是。”
“家眷?”
张超很狭促地看了她一眼,“或许还可以邀来三五好友,比如文远将军……”
咳。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只是觉得,这不是我的宅邸。”
她是很喜欢大宅的,但不是这种。
只要有几个屋子,能住下阿草曹植陆绩,同心一间,陆白一间,自己一间,然后给出嫁的羊四娘一家子留两间,再给将要成家的小郎也准备两间……
要是荀彧家那串儿娃子过来拜访,怎么也能腾挪出地方,不行就让小朗去和阿草挤一挤,掰掰手指,应该也就够了。
她心里迷迷糊糊想的是个农家大院,而不是这房屋百余间。
“这是将军应得的,”张超说,“天下皆知将军功业。”
“但这宅邸……”
“这宅邸在平原公心中,不足酬辞玉将军之万一,”张超笑道,“将军,将来论功行赏时,将军必有万户之封!”
万户之封,她迷茫地挠挠头,“是多少?”
张超思考了一会儿,给她打了个比方,“将军可知乐陵今有多少户?”
她老老实实摇头,“不知。”
她先是纪亭侯,然后是琅槐乡侯,再然后是乐陵县侯,涨的不仅是级别,更是实打实的钱。
亭侯有一亭之邑,也就是说在这个亭居住的百姓税赋交给官员后,官员
不送到国库里去,而是交给这位亭侯,于是以此类推,乡侯自然是可以得到一乡百姓的供养,县侯那就是一个县的税赋。
但就这样还不够,皇帝喜欢哪个诸侯王,又或者是奖赏功臣时,还会额外给他加些食邑,几十户一封的有,几百户一封的有,大功小功垒在一起堆出一个万户侯的也有。
乐陵原在袁谭控制之下,但田豫已经领兵出发了,张超说,很快她就能知道乐陵有多少户了。
她还是有点不开心。
“我不需要这么多人供养,”她说,“不能都给田豫吗?交给他充盈府库,修整兵戈——”
“将军的仗已经打完了,”张超平静地看着她,“这些都是给将军享用的。”
凉州的冬天比邺城更加冰冷,天寒地冻,并无颜色。
有婢女挎着花篮走到光秃秃的枝头,将扎好的彩绸花一朵朵地系上去,于是这新竣工不久的宅邸就有了颜色。
她们一边做活,一边窃窃私语。
“咱们主君可会喜欢?”
“怎么不喜欢呢?你看这园子,关中也找不到比这更豪阔的院落!”
“别说关中,就是邺城也没有!”
俏丽的婢女们叽叽喳喳了一阵,最后都很同意,这座亭台楼阁俱全,朱漆门,黑漆阶,青石结角的宅邸不仅是关中最漂亮的,肯定也比得过邺城那些贵人们的住所!
因为这宅邸不是一般人住的呀!谁不知道贾公是刘备麾下第一谋士,第一功臣!陆
廉功绩虽高,与他相比,也不过一介武人,到底只是一把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