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灼和息怀聆一同进瞭风景绝佳的雅间,居高临下俯瞰整个拍卖会的座席,也算是因祸得福瞭。
谢灼道:“这位太子殿下,看起来很不一般。”
息怀聆问:“何出此言?”
“他身为当朝储贰,待人接物都能如此放低姿态,丝毫不摆上位者的架子,也无怪乎备受百姓爱戴瞭。”
息怀聆却沉思瞭一会,才道:“但有时,身在其位,过分仁善反倒容易招致不测。”
谢灼被点得一激灵,饶有兴致地看著息怀聆:“你是说,他会因为这幅性情吃亏吗?”
息怀聆不置可否,隻是浅笑一下。
隔著一间屏风,对面的客人正在侃侃而谈。
黑衣人道:“太子殿下竟又来拍卖会瞭,他怎生得对鲛人如此钟情?”
另一位白衣青年道:“小点声,今日二皇子也来瞭,他与太子一向不和,我们这些个平头百姓就别瞎凑热闹瞭。”
闻言,黑衣青年果真压低瞭声音,但仍按捺不住八卦之心,继续同白衣人交头接耳。当然,对于身怀仙术的谢灼而言,他们声音压得再低,他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约摸是谈起瞭皇室秘辛,那两个青年分外谨慎,就算是私下裡议论也有几分不详,生怕被人听瞭墙角。
“害,还不就是为瞭那本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鲛人观察手札麽?太子不惜亲身前来,这手札多半会落进他手中。”
黑衣人答曰:“那可未必,二皇子虽然对这些事情提不起兴趣,但却对与太子对著干一事热衷无比,他这个混世魔王来瞭,太子也要遭殃。”
语气裡是掩藏不住的幸灾乐祸之意,隻将此当作一件茶馀饭后的笑料罢瞭。
白衣青年道:“也不知太子是被灌瞭什麽迷魂汤,明知圣上不喜,他还非得如此大张旗鼓地搜寻鲛人踪迹,毕竟是天傢父子,哪能与寻常人傢一样呢?”
“是瞭,虽然同僚们都言,圣上对太子的仁心仁术赞赏有加,可我到底不这样认为,以圣上的雷霆手段,怎麽会瞧得上太子的那番妇人之仁的怀柔之说,隻不过到底是念著父子情分罢瞭。”
他们越扯越远,又一路谈起当今时局来,谢灼便是无论如何都听不明白的瞭。隻隐约察觉,大昭扶摇直上的表象之下,仍有数不清的暗流涌动。
崔霁招呼完他的旧友,複又回到雅间裡头,落座在长案一侧。
息怀聆静静品茗,白瓷玉般的指尖握著茶盏,一股白蒙蒙的热气升腾,似云似雾。
拍卖会此时便也恰恰正式开始。
前头是几味珍稀古玩,书法字画亦有之,都是些读书人追捧的物件,谢灼兴致索然。
等到那人开始叫唤出“鲛人”二字时,谢灼才正式往裡头瞧瞭一眼。
那是本古朴得卷边的暗黄纸张所组成的书簿,鉴于上面写的是繁体字,谢灼不大看得明白,但大约就是那本特殊的手札瞭。
明眼人都知道,崔霁今日来此,对这本手札势在必得,所以也无人触他的霉头与他争抢。
眼看崔霁报价不久便要拿下这本手札,一道突兀的声音莫名响起,截住瞭崔霁的行动。
一个张扬的身影走进来,那是个披著长发的青年,他看著也有几分天潢贵胄的气息,但气质阴鸷,而且神情实在粗蛮,给人的观感便是个脾气不好的的傢伙。
崔霁率先道好:“二皇兄。”
崔昱吊儿郎当地坐在崔霁身边,却仿佛没骨头似地往后仰倒,坐姿实在不雅,但他显然就是这样轻浮的性子,崔霁神情未改,对崔昱的胡搅蛮缠都已习惯成自然瞭。
崔昱像是没看见雅间裡还有另外两人似的,他紧盯著崔霁,不怀好意地开口:“五皇弟,那边手札我也看上瞭,你若识相的话,就该直接将它让与我。”
谢灼心中直呼,好生无礼。
先不论崔霁的太子身份,崔昱却隻喊他“皇弟”,这不就是拿兄长的身份压人嘛,而且还说得如此正义凛然,大言不惭。
谢灼都甘拜下风。
谢灼也望著崔霁,倒想知道崔霁会作何反应。
崔霁的右手转瞭一圈白玉骨戒,他思索一下,便微微一笑道:“皇兄想要,便让与皇兄。”
谢灼再次讶然。
崔霁可真是大方。
但手札若是落入二皇子手裡,他们还怎麽趁机察看裡头的内容。
这可实在不妙。
而且,看著眼前这幕,谢灼不免联想到另一些画面。
有朝一日,崔昱若是大言不惭地向崔霁讨要皇位,他也会如此拱手相让吗?
息怀聆说的果真不错,身居此位,有时太过忍让并非好事。
崔霁相让得如此痛快,崔昱也顿时失瞭兴致,败兴地道:“我随口说说,你何必当真呢。”
他本是听人说,这书对崔霁十分紧要,才特意赶来争抢的,不过崔霁如此不假思索地让出,他便觉得,争起来实在没什麽意趣,何况他压根不在意那什麽鲛啊鱼啊的。
隻不过看不惯崔霁而已。
崔霁听他这样说,也没用显得过分欣喜,隻颔首道:“是霁误会。”
揭过瞭这一茬,那顺理成章地被东宫的人领走,谢灼眼巴巴地看著,准备待会要求崔霁给他瞧一眼。
崔昱来找茬反倒给自己找瞭不痛快,腹中憋著一股火,不甘心就这样铩羽而归,目光一转,落在瞭谢灼身上。
崔昱对崔霁已是万分傲慢,对著谢灼则更是不必提,他微微一扬下巴,居高临下地看著谢灼:“你们又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
谢灼还未答,崔霁主动替他道:“他们二位是我的客人,皇兄,你未免手伸得太长瞭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