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深,星月当空。
一个八角小亭,两个对面而坐的人,一盘已然拂乱的棋。
打破这片刻沉寂的,是永夜的一句自语般的轻言:“简单在这个棋局里,又岂会真的有简单之人?”
风寂的视线也随着他一起落到了那看似纷乱,全无章法可寻的黑白交错之间。默然少顷后,方缓缓道:
“永夜,我之前一直在想,其实简单与否,很有可能只是跟我们自己的选择有关。”
他的神色渐显悲伤苍凉,语意渐带空远萧瑟:
“比如倘若我选择了笙如又比如倘若娘亲选择了离开”
眉峰由紧蹙,至完全打开,永夜终于了然。习惯性的以手指关节轻轻地扣了扣桌面:“这些,就是你独自在此处弈棋,也是令你输棋给我的缘由吧?”
稍作沉吟,接着又沉声道:“我只知道,在这个世上,有太多的选择由不得我们,有太多的结果也非我们所能掌控。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要承担随之而来的后果,不管这个选择是不是我们主动做的。也不管,这个选择,是不是我们做的。”
风寂的笑容里有了些许的释然,但更多的还是苦涩:“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只不过是忽然心中生出了一点感触罢了”
看着他原本宁静平和的神情之中所掺杂的波动,永夜试探着问道:“这些是否与莫央有关?”
风寂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慕地抬手将那本已成了纷然乱象地棋局。再度拨乱:
“过去了地。已成定局。无可改变。但是。眼前地。或者说尚未发生地。却依然存有各种各样地变数。这个变数。因时而异。因地而异。因事而异。更。因人而异。
当年。若换作是莫央。她不会轻易放手;当年。若换作是莫央。她会彻底放手。现在。因为是莫央。她不会任由你退让;现在。因为是莫央。她也绝不会任由自己退让。永夜。你明白我地意思吗?”
默然起身。拈起一枚白子。凝神注视着纵横线上地黑白世界。过了半晌。永夜方摇头苦笑着问依旧施施然端坐于对面地那个人:
“种种前因。得此乱局。何解?”
风寂嘴角上扬。眼中笑意渐浓。一伸手。三两把便将棋盘上所有残留地棋子抓起扔回了棋盒。然后拍拍手。干净利落地回了两个字:
“无解!”
白色的月光照拂着一坐一立的两个人,四只幽深的眼眸中似有点点繁星坠入,顿现清澈明亮。
永夜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那枚洁白玉子也准确无误地掷入了盒内:
“既无解,则不去解。”
风寂抚掌大笑:“然也然也!施主终于悟了,真乃可喜可贺也!”
双手合十为礼,永夜的神情语气中却尽带嬉笑:“在下实不知王爷竟是位得道高人,失敬失敬。还未请教大师法号?”
“本王身在凡尘,而心向佛门。须知万般皆是空,又何必拘泥于一个称呼?”
“高人所言极是,受教了。”
风寂装模作样的起身还礼,两人遂相视大笑。之前弥漫于此间的沉闷和压抑,立时便随之一扫而空。
带着笑,当先漫步迈出亭外,风寂又想起一事:“对了,刚刚的那番异象,可是与你有关?”
紧跟在他身后的永夜,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是在回府的路上恰巧碰到的,因言语不合,而与其较量了两招而已。”
“就这么简单?”风寂豁然回身,显得颇为不可思议:“究竟是什么人,居然仅仅靠着几句话就能将你撩拨得出手?”
永夜笑得很是有些赧然:“说来惭愧,打完了却还全然不知道对手是何人,这真可算得上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糊涂架了。不过,我见那家伙的气息很正,当不是什么旁门左道之徒。所以,眼见一时也分不出个高下来,便就各自散了,并未再行追踪。”
风寂的诧异之色于是更重:“竟能和你不相伯仲?那这个人也不该是个寂寂无名之辈呀?”
“对此我也觉得很是纳闷,但确实从未见过他。而且,近期也没听闻有什么新近崛起的年轻术法高手。最奇怪的一点是,我居然完全无法从他的招数路子里,看出他的师承来历。”
“也罢!”风寂略一思量,即对尚陷在沉思之中的永夜洒然笑道:“也许是什么隐于世外的前辈高人,刚出山的徒弟吧总之,只要能确定他不是来添麻烦的就行!咱们最近的麻烦实在是已经够多的了。”
“应该不是。”永夜摇摇头,旋即又笑叹道:“这家伙倘若当真是来找麻烦的话,那我们可就有的忙了。”
“哦?竟能得到你如此的推崇,倒让我还真想要会会此人了。”
“会有机会的。我相信,他既然主动找上我,就绝不只是为了与我打上这么一场莫名其妙,没有结果的架而已。”
风寂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边举步前行,边抬头仰望着灿烂而寂静的夜空:
“只是,你们这么随随便便的一交手,弄得又是打雷,又是闪
电的。可怜了有些不知情的人,搞不好还以为是什么天生异象,天象示警之类的东西呢!”
“这一点的确是我有失考量。”永夜经他如此一说,也不禁有些后悔自责起来:“那会儿也确实没料到竟会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早知道,就该先设结界的。”
“这个时候倒还真该庆幸‘术法司’陷入了瘫痪”风寂状似不经意般的随口道:“否则,恐怕你现在应该正在跟他们解释这件事吧?”
永夜闻言一惊,停下了脚步:“这会不会是一种试探?”
“不知道。”
风寂这种又快又干脆又简单的回答,着实狠狠地噎了永夜一下,愣了一愣,才颇有些悻悻然地小声言道:“你现如今倒是轻松得很嘛!”
“没办法,这个你是妒忌不来的,谁让你当初不选择守护术的呢?”
只可惜,风寂这幸灾乐祸的表情只持续了短短一眨眼的功夫,便转为了无奈的苦笑:
“而且,谁说我轻松来着?这不,麻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