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苦笑道:“我儿子还在祠堂里,他衣服还湿着。”
“祠堂的事还有多久?”
“我估计一时半会是完不了的,不等结束,我娘是不肯回去的,就十纹钱。”
“这样吧,你回去换衣服,再拿干的衣服过来祠堂给他换就好了,真等结束,小孩也受不了寒。”
女子见若萱说得在理,也顾不上拭去满脸的泪痕,转身小跑着。好一会才气吁吁的跑来,手里抱着衣服,停在了祠堂外,低头深吸一口气,才抬脚进了祠堂。很快就出来了,牵着小男孩,只是她的左脸上有个热辣辣的手印。女子一边抹着止不住的眼泪,一边忙乱的为小男孩解去身上的湿衣服。许是这眼里的泪糊了视线,她好久都没能解下一件衣服。
若萱叹了叹气,蹲下身给小男孩解衣服,三下两下便脱好了上衣,拿过女子手里的手帕擦干水,再替他穿上干衣服。
“你怎么了?庆嫂打了你?”女子点点头。
“你是她——”
“我是她幺儿的媳妇,小云。”
“那个苑儿呢?”
“她是大儿媳妇。”
“庆嫂有几个孩子?”
“就两个,这样就已经够鸡犬不宁了。”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在大喊:“你还不死进来在外面干嘛!磨磨蹭蹭。快点,东家要发红包了,按人头算的,别在那杵着了。”
“来了。”女子应了一声,她对若萱说:“刚才谢谢你了。”说着,牵着小安进了祠堂。
这个老庆嫂,两个媳妇,她像有两副面孔似的,若萱不懂老庆嫂对小云的恶意从哪来。
“姑娘啊,你是个善良的人。”
若萱这才发现,祠堂外的一角阴暗处坐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她的脚边竖着一根老木藤作的拐杖,拐杖的头在光线下闪着光。原来,这一角有道斜射进来的阳光。
她朝若萱招招手:“你来,来这坐坐。”
“你很困惑吧。”若萱坐在离老妇人一尺,点点头。
“这庆嫂啊,是这出了名的很泼辣市侩的人。苑儿是他大儿媳,是她大儿子自己找的媳妇。娘家在离这上百公里的地方,她算是远嫁了。小云,是找人说媒娶来的小儿媳,是正儿八经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娶。”
“为什么老庆嫂对两个媳妇截然不同的态度呢?”
“大儿子与大儿媳感情很好,苑儿又是远嫁,所以大儿子在家啥都听媳妇的,他家里里外外都是媳妇作主,大儿子只负责在外挣钱养家,挣到的钱一子不留全交给苑儿处置,从不多说一个字。苑儿也很好,家里家外操持得很好,让小果——哦,小果就是苑儿的丈夫,庆嫂的大儿子。让小果没有后顾之忧。两夫妻恩恩爱爱,有商有量,从来不会大声对对方说话。庆嫂早年亡夫,留下小果和弟弟小灯,所以,小果很早就出门挣钱养家了。小灯呢,一直都留在庆嫂的身边照顾她,平时种种地,砍砍柴,打打渔,遇到哪家有红白喜事作个帮手讨点红包,偶尔支个小摊挣点小钱,家里基本上都是靠小果挣钱。是小灯先娶的媳妇,庆嫂说,要小果帮弟弟先娶了媳妇,他再成家。就是怕他成家了,他媳妇不愿意帮衬小灯成家,她小儿子要打光棍了。所以,她以死相逼,硬是让小果到手的成事黄了。也还好,小果还是孝顺,没忤逆他娘,将手里的积蓄全交了庆嫂给小灯娶媳妇。小灯年纪也不小了,人家都嫌他家里有个寡母,哪那么容易说成亲就成亲的,媒婆给换了一个又一个,钱倒是花去不少,事儿却没能成一桩。最后,就谈成了这个小云。这小云之所以答应嫁,也是因为她家里也有个没成家的哥哥,家里一贫如洗,还拿不出请媒婆的礼钱,家里父母说哥哥没娶亲,妹妹就不能先嫁出去,两兄妹就这样被耽搁了下来。这不,恰好两个就碰上了,一个没人肯嫁,一个不能先嫁,一拍即合。庆嫂请媒婆付上了聘金,小云哥哥便有了钱娶媳妇。等她哥哥娶了媳妇后,小灯再迎娶小云进门。两家的难题都解决了。小灯成家后没过多久,小果也成亲了,这人便是苑儿。苑儿一进门,便拉着小果独门立户自己过日子去了。庆嫂白天吃饭在小果家,晚上则回小灯家。没错,两兄弟就是分得这么清。你说,原本一个听话的儿子,现在分家过日子,庆嫂心里会没有意见?私底下,她不知有多讨厌苑儿呢。可是,庆嫂就是不敢摆明面上,她也恨苑儿抢走了她听话懂事的小果,恨得牙痒痒的。所有的恶意,她都只能掩在底下意淫。小果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小家,也很感激苑儿的不嫌弃,庆嫂挑毛病的时候,都是小果自己跳出来应承下,将苑儿择的干干净净,时间长了,庆嫂也就不敢找茬儿了。苑儿不是挑事的人,也不是被人拿捏的,啥事都讲究一个‘理’字,得理的,她从不饶人。没理的,她也会好好道歉,就是不能欺负到她头上来,属于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那种,所以,她在外也没有与人有什么口舌之争,在家又事事以理为据毫不退让。庆嫂也奈何不了她,时间久了只能偃旗息鼓。可是,她心底里的气总要有个发泄的对象啊,自个的孩子不舍得,只能找个外人了。小云脾性比较软,和大多数人的家教一样,从小被家里教导要与人为善,忍一忍,以和为贵。因为家里穷,她在自己家的时候也是包揽下所有家务的,成亲以后,她把小灯伺候得很好,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从不让他动手,但凡她自己能做的事,哪怕是体力活儿,她都自己做了。小灯命好啊,上有哥哥扶持了成家,下有小云操持,他不用操半点心,除了做些活计,平日游手好闲的。也不知道这样一个孬儿子,有什么值得庆嫂骄傲的,她就是看不起小云,每次从小果家回来,都要骂上一通小云。不管她做什么事,庆嫂都要挑出些毛病来借故骂一顿。刚开始,小云还会问庆嫂,她哪里做错了,哪里做得不好。她又说不出个原因来。久而久之,小云也不再问了。庆嫂在骂人的时候,她的嘴利索得很。问她骂人的缘由,她的嘴就成了哑巴,撬不出个屁来。明眼的人都看出来了,她就是专捡软柿子捏,苑儿这个钉子她碰不得,便来找小云的晦气。小云挺惨的,娘家回不去,哥哥成家,嫂子是个强势的,一家四口,三个软一个硬,谁也不敢为小云出头,小云委屈了,也没地方说理去,除了忍,也没有别的法子,有人撑腰和没人撑腰的处境真是截然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