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个丢了孩子的父母,提着一袋苹果在医院楼上楼下找了一圈,一开始还抱一丝希望,后来找不到人,希望和动力也被踩在了脚下,一点点碾成了粉末。
我彻底放弃了寻找,打车回了凤祥公寓。
收拾东西走人,这是我临时想出来的退路,但当我走到门口,拿钥匙开门,看到屋里安然无恙戴着口罩猫在沙发睡觉的人,一肚子的闷气剎时泄了大半。
“洗好了,吃吧。”我按捺住想质问他的怒气,将苹果削了皮,切成橘子一样的小块,摆在盘子里盛给他。
苻清予是早就醒了的,他的睡眠很浅,稍微有一点动静,闭上的眼睛就会动。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苻清予的声音很沙哑,摘下口罩后,嘴唇是发白的,好像沙漠里失水过多的行人。
“医院附近没有水果店。”我说。
“只有苹果吗”他用牙签扎了一块苹果放在嘴里,盯着盘子皱眉。
我说:“你不是想吃苹果吗?”
苻清予扁嘴:“别的我也想吃,哥哥可以多买几个。”
我无语,拿着钥匙和手机出了门。用最快的速度下楼直奔最近的那家水果店,一口气买了十来种应季的水果。然后顶着烈日跑回家,洗干净剥皮削皮去壳切块……
看着苻清予像个被人宠疯了的小孩子在那挑来捡去,最后还不是将所有水果吃进肚子。我觉得我的耐性和脾气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床单,枕套,被子等都沾了血,不好洗,泡了一个下午,最后查了教程,下楼买了块强力去污的肥皂,总算搓干净了。
苻清予见我在清洗衣服,笑眯眯地走过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忙。
我撸着滑脱下来的袖子,狠狠地瞅他一眼,说:“不用了,你一边玩去吧。”
苻清予微微弯下身,撑着膝盖,轻声说:“哥哥,对不起,别生气了。”
我鸡皮疙瘩掉一地,垮着脸瞪他:“有个人啊,一天天阴晴不定,动不动就搁那自残,你说拿他怎么办”
苻清予不悦地说:“谁让你拍我的照片,拿给别人。”这个别人只有一个,就是他爹。
我翻了个白眼:“那真是对不起了,我拿的是你爹的钱,总得虚虚实实,汇报一点进展。”
苻清予直起身:“我跟白永龄,只是普通朋友。高一参加奥数训练营,认识的。”
我“哦”了一声,似乎所有的怀疑因子都烟消云散了。
苻清予:“狗是顾玉龙的堂哥,顾轶送白永龄的,白永龄不喜欢狗,转卖给了顾玉龙。”
我把手泡在盆子里,仰头叹气:“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
“我是怕你,从顾轶那里,听了些什么,怀疑我说的,是假话。”苻清予的声音有些颤抖。
原来他比我还敏感,我长舒一口气,说:“顾轶没有说你跟白永龄的事,说的是你跟邓韬。”
苻清予脸色微变,紧盯着我:“是不是,说我是同,同性恋,和邓韬有段时间,走得近”
“这倒是没有,只是说你们谈过恋爱。”我点头,忍着笑和盘托出。
苻清予:“你信了”
我:“一半一半。那天晚上我要去的送的朋友就是邓涛,你也去了是吗?”
苻清予摇了摇头,抬手拧着鼻子上的口罩,眼圈红红的,不知道我说的这句话哪里又戳了到他了。
我试探性地说:“我记得有个哲学家叫黑格尔,他说存在即是合理的。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多标签,但不是每个人都宽容大度,心存偏见是难免的。你做好你自己就行了,一辈子就这么长。今天见到的人,说不定明天就没了呢。”
我承认这句话有灌心灵鸡汤的嫌疑,说出来以后自己都觉得肉麻。
苻清予听没听进去另说,长时间的沉默倒是让我觉得有点尴尬。
“那个,菜没了,我去买菜。”苻清予回客厅沙发上躺着,我独自一个人晾完了床单、被套和枕套,拿着钥匙出门前,礼貌性地跟他说了一嘴——他要是不在客厅,我都懒得说。
“我……我也去吧。”他说。
“不用,要啥我帮你买。”我站住,等着他开口。
他从兜里拿出个一次性口罩戴上,说:“我出去走走,不买啥。”
我:“你那儿……不疼了吗?”
他低着头:“你不说,我不觉得疼,你一说,我就难过。”
我心直口快地说:“难过就在家待着吧,我走了。”
言毕,打开门,人还没走出去,就被一双手从后面抱住了。
我吓了一跳,浑身僵硬,极力想挣脱他,但是顾虑到他腰上的伤,不敢做出太大的反抗动作。
“你是不是嫌弃我,不想跟我在一个房间待着。”他哭了,哭得很大声,呼出来的热气混着泪水落在我的后颈皮肤上。
我故作镇定的说:“没有,你想多了,我从来没有嫌弃你。”其实心里的抵触情绪还是在的,尤其是他现在抱着我说这种话,很膈应,也很莫名其妙。
他哭哭啼啼地道:“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的……你从前天开始就嫌弃我了……我叮嘱你早点回来,但是你没有……去买苹果也是一样……我等了你三个多小时……你都没有回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去买苹果的路是有点长,但我确实是故意磨蹭的,只能暗自挣扎:“你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他抱着不撒手,只是抽抽噎噎地哭,哭得我一个头两个大。
“要不你给你爹打个电话吧,跟他说清楚,问他同不同意。”我魔怔了,伸手点了点他冰凉的手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