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嫚平静道:“到底是救命之恩,自当有所表示。”
“公主可知大将军何时清醒?”张耳切入正题。
阴嫚抬了抬手让身边人退下,回了张耳一句快了。她问:“出事了?”
张耳顿了顿,不禁苦笑:“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公主。本王得到消息,楚国派人出使燕国。”
“借道齐国?”
“借道齐国。”
阴嫚不可能嗅不到其中的危险。赵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其他几国不可能听不到风声。现在有人蠢蠢欲动。
楚国派使者入燕国,齐国默许借道,以及燕国的隐瞒,这些都是不妙的信号。
看来飓风在燕国起来了,她勾起嘴角,不过刚好给了我一个借口。
阴嫚看着茶水中的倒影,水中人的眼底是一片冰冷。
燕国,苦寒之地。尚未入冬,早晚就已经有了结冰的迹象。月色凄凉,苍白挂枝。百姓们早早地猫进了被窝,流民们则是蜷缩在角落祈祷着今年的冬天不要太冷,好让他们撑到天气回暖。
然而王宫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宫灯绵延千里,亭台楼阁中投射出一片暖色。窗上映着舞姬曼妙的身姿,丝竹管弦不断,歌声不绝,恍若仙境。
臧荼坐在主位,手持金樽,邀群臣一起享受着人间极乐。兴致浓时,他竟将成把的金豆子洒向台下,让舞姬去捡,此情此景说句穷奢极侈也不为过。
不知过了多久,咚的一声响起。众人纷纷向声源望去,只见楚使一头栽在食案上,一副夜会周公的模样。
臧荼见状哈哈大笑起来,让人将楚使送回去。随着楚使的离席,宴会也接近尾声。
热烈的气氛渐渐消散,最终归于虚无。
臧荼起身向外走去,刺骨的夜风将熏醉从身体中剥离,迷离朦胧的眼神在悄然间恢复清明:“公子呢?”
仆从恭敬道:“已经入宫门了。”
“知道了。”臧荼摆了摆手。
仆从恭顺地退下。
回廊上只剩下臧荼一人,他看向结了冰的湖面。透明的冰,是薄薄的一片,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时局也本应如此。
但楚国人来访,让这局势出现了变化。
先不说齐国愿意借道,单说楚使带来的韩信昏迷的消息就很让人浮想联翩。少了大将坐镇的汉军军心会稳吗?张耳陈豨之流不会有别的心思吗?还有刘邦,没了北方援助,他还能坚持多久?
即使种种迹象都指向汉王会败,但他心中总会有一个疑问。
刘邦会死吗?鸿门宴上杀机重重,不也是让他逃脱了?不仅如此,刘邦还还定三秦攻下彭城。倘若他跳反之后,刘邦又一次虎口余生,再占上风,他该何去何从?
臧荼忽然觉得自己已经走在薄冰上,稍有不慎就会被跌入深渊。
“父王。”
臧荼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儿子。高大威武的身体,炯炯有神的眼睛。他看着儿子就像看到年轻时的自己。于是他问“年轻的自己”应当如何。
“汉王并不会容下异姓诸侯。他一旦得到天下,势必剪除异姓诸侯。若想保全臧氏一族,我们只能寄希望于项王。现下荥阳告急,汉王早晚被俘。只要让项王杀了汉王,又何来变故?”
“锦上添花虽好,终比不上雪中送炭。项王重情义,我们在此时伸出援手,日后必有回报。”
“父王,机不可失!”
看着那坚毅的眼神,听着这果断的言辞,臧荼久违地感到了热血沸腾。
他听到自己铿锵有力的声音:“好!我们就干他一票!”
“昨日边境有了动静,臧荼应当是心动了。”张耳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阴嫚早有预料,并不感到惊讶。而且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研钵里的草药粉末。她打算将止血的草药研磨成粉装瓶,配发给每一个士兵。虽然不知道能起多大作用,但聊胜于无。
“若是燕国与楚国有意结盟的话,那齐国一定倒向楚国。到时候三国联手,燕、齐攻北,我等自顾不暇,荥阳之危难解,今日胜局便成危局。公主以为该如何?”张耳收起密报看向阴嫚。
阴嫚将药粉装入药瓶:“田氏狡猾多变,他们不会冒险。就算燕国和楚国缔结盟约,田氏也会观察一段时间,看清局势后才入局。”
“即便如此,北方也将面临两线作战。若稍有不慎,便是前功尽弃。”张耳面露忧色,“而且荥阳的局势已经越来越糟了。”
阴嫚问张耳:“那赵王以为该如何?”
张耳沉思片刻,说道:“应当速援荥阳,先让汉王脱困。”
阴嫚又抓了一把草药,继续研磨:“南下就意味着正面对抗项王,赵王觉得北方的几位将领加在一起能打得过项王?”
张耳无法保证。
阴嫚:“如果不能马上取得成效,那我们反而会被牵制在南部。一旦燕国偷袭,我们还是会陷入两面作战的局面。而且这样做了,主力就会被项王拖住,届时齐国一定会出兵的。”
张耳叹了口气,他显然也是知道结果。问阴嫚也不过是想借她的口否定自己的想法,好让自己彻底死心。
“我们打不过项王,但可以试试从燕王入手。”阴嫚说道,“事情由臧荼起就该由他平。”
“游说燕王?”张耳并不看好,“臧荼俨然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就算大将军恢复了,他也未必投降。”
“我有说劝降吗?”阴嫚继续说道,“跳窜反复之辈不可信,除掉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张耳一愣,眉头不由地蹙起,问她:“公主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