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边调膏边说道:“这群人从良民变成匪寇确实可怜。但当他们将一腔怨愤发泄到更弱小的平民身上时,他们就是杀人如麻的恶贼。这个时候同情宽恕他们,那些无辜受罪的人又该情何以堪?”
“我自然知道,”刘婠忧虑,“我只是担心此事影响老师的名声。”
阴嫚将茶汤分成四盏,低头作画:“若要违逆本性,做那沽名钓誉之辈,这名声不要也罢。”
说话间,仆从带着今日的客人走来。
阴嫚将茶盏推向来人:“丞相来得正是时候,请用。”
萧何作揖道谢,待入座后,才看清自己的茶盏里是一幅老幼相携图。他顿了顿说道:“世间庸人扰扰,明智者常遭非议。然天长地久,世人总会明白对错是非”
“那便借丞相吉言了。”
言罢,阴嫚又将其他两盏茶递给了刘婠和刘盈,两人在看到茶上的图画后纷纷发出惊呼,询问这是何物。
萧何讲起了点茶的由来:“这是点茶。相传是一位秦国公主的兴起之作。由于新奇有趣,故而每每有使臣来访时,秦王便会以此茶相待。”
阴嫚在一旁心道,这可不是一时兴起,我上辈子花了好长时间才学会的。
萧何的声音不断:“传闻中点茶之画作栩栩如生,引得诸君趋之若鹜。原以为咸阳大火后此生无缘再见,没想到还能有幸品尝。”
“只要人还在,东西就不会消失。就好比丞相从秦宫中寻到了典籍,民间还留有秦时的农具。该出现的东西总会出现在眼前。”阴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汤后,问道,“北方战事迫在眉睫,不知丞相的辎重筹备如何?”
萧何:“业已备齐。”
阴嫚:“既如此,我也该北上魏国了。”
“老师你要走?”刘盈看向阴嫚满是不舍。
阴嫚:“军情紧迫。”
刘盈瘪着嘴:“我知道。”
阴嫚拍了拍刘盈的肩膀:“你和公主要好好向丞相学习,他可比我厉害多了。”
萧何谦虚道:“公主谬赞了。”
阴嫚抬起头看向萧何:“荥阳的处境并不算好,粮道时有绝断,丞相可想到了其他的运粮路线?”
萧何说道:“公主放心。关中至荥阳之间并不只有水路可以运粮,某可以走陆路。虽然陆路会慢一点,但快至秋冬,也不必担心粮草腐败的问题。”
听到这里,阴嫚生出一种被算计的感觉。
刘邦知道了荥阳的危机后,一定会书信给萧何,而萧何肯定会想办法再搭一条粮道。那他们肯定很早就注意到了陆路的情况。单独派人剿匪难免要出一分犒赏,刘邦不想出,所以直接把事情都塞给她了!
阴嫚被气笑了,我说刘邦怎么不罚反奖,原来是这样。她抬眼看向温和有礼的萧何心道,君臣二人都是黑心肝的!啧,不爽。真的很不爽。
仆从又上前禀告,说卢绾的家眷来了。
萧何笑道:“看来卢将军来兑现诺言了。”
被萧何提醒,阴嫚才想起来此次掉坑的不仅有她,还有一个卢绾。自己只是出出力跑跑腿,但是做了符合自己心意的事情。反观卢绾不但没得到好处反而要大出血,当真是个绝世倒霉蛋。如此一想,阴嫚的心又平衡了。
同萧何等人寒暄了几句后,她就拿着金饼去校场发钱去了。
盛夏的阳光焦灼难耐。阴嫚到校场的时候就看到兵卒们挤在树下纳凉,出于某种习惯,她拦住了要通传的阿桃,站在不远处听起兵卒的闲聊内容。他们的话题从自己的丰功伟绩到了老婆孩子,最后又到了这个月的饷银什么时候发,一家老小全都指望他们这点钱过活呢。
“你们说公主说的赏钱什么时候下来啊?”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办法给个准确的答案。
“我看,是吹了。公主虽说是公主,但才到汉营几天,能有什么钱?上次坐寇的钱又都被她分给了黔首。我看啊,就是骗人的吧——哎呀!百将你踹我干什么!”那人捂着被踹的屁股,幽怨地看着百将。
百将板着一张脸:“你说我踹你作甚?背后议论上官,我没打你军棍就不错了。公主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做到,你我安心等着就是,哪来那么多废话。”
阴嫚记得百将叫程七,印象里是个还算听话的糙汉。
“错了错了,百将别揪了,别揪了,再揪就成驴耳朵了!”
那兵卒痛得吱哇乱叫,龇牙咧嘴的样子引来了其他人的嘲笑。那兵卒的余光瞄到了她,连忙拍百将的手臂,喊道:“百将,百将,公主来了!”
“你小子少骗我,公主正忙着呢,哪有时间——”程七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阴嫚,他顿时面露惊恐,连忙行礼道,“末将见过公主!”
看着一群人惊恐的样子。阴嫚眉头上挑心道,我有这么可怕吗?
阿桃清了清嗓子,说道:“公主这几日事务繁忙并非忘了诸位的赏金。今日忙里抽闲把你们的赏金带来了,可不要再说我们不给赏钱了。”
程七连忙称是,又转过头对自己的手下使眼色:“听到了没有,公主这次不追究了,还不赶紧谢谢公主!”
兵卒们如梦初醒连忙抱拳感谢。
阿桃笑了笑:“好了,来领赏钱吧。”
而阴嫚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每一个来领金的人,将脑子里的名字与眼前的脸对号。
刚刚还被程七扯耳朵的兵卒,在得到金饼后就龇着大牙傻乐,嘴里念叨着要如何分配这笔钱:“留下来一部分吃好喝好,剩下的寄回老家让全家都吃好喝好。对了,还要给老母买药,家里来信说阿母总是眼睛痛,但应该用什么药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