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臻故意垂着头,假装没发觉顾峥的炯炯目光,自顾自地彳亍着。朝臣们见到几日不见的谢臻,通通往两侧走去,为谢臻让出了一条空旷的小道。
他就这样在衣袖下攥紧双拳,面上却平静无波地与被人群团团环住的顾峥擦肩而过。
顾峥锋利的视线如同淬了火,谢臻的后颈泛起细密的灼烧感,令他微不可察地颤栗着,好似淅沥小雨下随着雨点轻轻颤抖的荷叶。
谢臻最终还是没有放缓脚步,面上平静一片,内里不见人之处掀起滔天巨浪,将他心头死命遏制的情绪猛烈地冲刷,令他心烦意乱。
这几日病重,谢臻只是在犯病前与周流谈好了推顾峥入朝为官的事,没想到方才经过时竟听到朝臣们唤顾峥为“谢峥”。
谢臻重重地合上了双目,心底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峥可以随意取一个假名,这本毫无限制,他却偏偏留下了名,换了个与自己一样的姓。
本来他与顾峥的名就很像,若是让江南水乡的人来念,最后一个字读音毫无差别。如今换上了他的姓,说起来更是几乎一般无。
顾峥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臻不愿想,也不敢想。
他就这样默不作声地站在愉快攀谈的人群前,在喧闹的环境中一言不发。
顾峥于不远处凝视着谢臻纤瘦的背影,觉得主人的四周似乎被名为“孤独”的情绪紧紧环绕。
下朝后,宋璟看着许久未见的谢臻,心情很好,从龙椅上起身走向谢臻,面上浮起微笑:“老师终于回来了。”
谢臻从那张御赐的太师椅上站起来,对着宋璟轻轻颔首:“多谢陛下挂念,臣身体已无碍。这几日朝中可有什么大事?”
谢臻这句话只是客套,他虽卧病在床却仍在处理政事,对朝堂的大小动静尽数皆知。奈何宋璟是个不管事的,他坐在龙椅上支着头思索几秒,没想出什么东西。
又过了几秒,宋璟猛地点了点头,恍然大悟,拍着手开口道:“哦对,首辅向朕举荐了好几位英年才俊,有一位居然跟老师差不多,名唤谢峥。”
谢臻没想到小皇帝思忖那么久竟是突然提起了顾峥,有些愣愣地晃了神。
“朕见他与老师名字相仿,想着挺有缘分,加上他又是几人中首辅最推崇的,就给了个吏部主事的官职,比其他几位高了一品。”
“喏,就是那位,还挺巧。”宋璟指了指谢臻身后不远处,“老师要去见见吗?”
顺着宋璟手指的方向,谢臻只能侧身看去,刚好撞进了顾峥那对幽深的漆黑眼瞳里,与几日未见的男人对视。
朝臣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去,顾峥却礼貌地推去了其他人同行的邀请,突兀地留在了原地。
宋璟带着谢臻往顾峥的方向走去。他没受过严苛的教育,在宫内随意地长大,没有半点皇帝该有的气势和威严。
没有哪个皇帝会因为两个臣子名字相同而引两人见面,但宋璟却这么做了,仅仅是因为觉得有趣。
“爱卿,这位便是九千岁,你与老师名字相仿,真是有缘。”宋璟看向顾峥,为他介绍道。
离得近了,谢臻在顾峥那沉沉的眸子里望见了深深的疲惫与不知名的陌生情绪,眼白中泛起分明的血丝。显然是因为自己近乎绝情的举动伤到了顾峥,令他夜不能寐。
谢臻眼皮轻轻地颤了颤,率先移开了视线。
“九千岁。”顾峥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谢臻,念出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称谓。
将高不可攀的主人压制到墙壁上
在宋璟面前,人默契地装成完全陌生的样子,与皇帝拜别,一起往宫外走去。
自金銮殿到宫门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谢臻与顾峥就这样不远不近地并肩走着,陌生的寂静漂浮在人中间,宛若渐渐氤氲的缥缈云雾。
在长久的沉寂中,谢臻头脑放空,就这样与顾峥并行。
直到顾峥突然发力,强硬地将他压在了皇宫泛着如血般深红的宫墙上。
顾峥已经压抑许久了,在皇帝面前他必须隐忍不发,在宫人眼前他亦不可暴露身份。愠怒的火焰自他胸膛开始灼烧,简直要将他的全身都焚烧殆尽。在这难耐的灼热中,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在一片难得遇到的狭窄空地里,扣着谢臻纤细的皓腕,将高不可攀的主人压制到墙壁上。
主人就这样被他桎梏在墙壁与身躯中间的狭小缝隙里,与自己紧密相贴。郁郁葱葱的灌木随风摇曳着身姿,掩住了人的身形。
顾峥低头看向主人。谢臻比他矮半个头,因此他可以凭借身高上的优势将谢臻整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原先一直走在他身前的主人就这样被迫靠在坚硬的宫墙上,因为身高的劣势昂起那截如天鹅般纤细雪白的脖颈,漂亮的脸上两颗琉璃似的眼瞳盛着薄怒,亮晶晶地望向他。
被他捏紧按住的细腕猛烈地挣动着,顾峥动了动手掌,压下了这不乖的动静,深沉地与谢臻对视。
挣扎了半天,谢臻发觉自己完全挣不脱男人的控制,眉头一挑,不情不愿地开了口,嗓音里噙着浅淡的怒意:“主事大人,初次见面就如此对待谢某,不合适吧?”
没想到事已至此谢臻还是不愿意与他相认,顾峥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初次见面?如果主人硬要这么装的话,那我也可以配合。”
他不曾料到谢臻避他如蛇蝎,全然当他是个陌生人,视人多年的相伴为无物。一瞬间情绪猛烈激荡,顾峥扣住谢臻手腕的手没忍住加大了力道,将白皙的手腕捏得绯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