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本就给假,凤宁就没去养心殿报备,跟着杨玉苏便往东华门走。
“你爹该不会又闹什么幺蛾子吧?”
凤宁现在有恃无恐不怕他,“陛下都发了话,他不敢拿我如何,他们也威胁不了我什么。”
杨玉苏想了想道,“也对,他现在巴结你还来不及呢。”
果不其然,这回回府,连李夫人都堆了笑容,对着她客客气气的。
凤宁坐在暖阁,四下扫了一眼,“姐姐呢?”
李夫人气息微窒,笑道,“你姐姐这段时日身子不适,去她外祖家小住去了。”
李夫人总不能告诉她,李云英现在记恨凤宁久矣,绝不愿在凤宁跟前伏低做小,故而赌气去了外祖家。
凤宁也没当回事t,略略吃了几口就搁下了筷子,她留着肚子去隔壁乌先生处吃油泼面。
李巍夫妇见她不吃了,也跟着撂下筷子,李巍因为被贬斥心事重重,他不死心,总想着从凤宁处寻门路。
“宁儿呀,上回的事你也晓得了,陛下寻了个由头贬斥你爹爹我,你爹爹我如今只是一个九品芝麻官,不仅如此,陛下甚至去了手书至吏部,言明不许我升迁。”
一段时日不见,李巍鲜见瘦了不少,人也不大有精神,说几句话喘上两口气,
“可我终究是你父亲,你且想一想,你若想在宫里站稳脚跟,是不是得要娘家撑腰?眼下陛下不曾封妃,待时日长了,宫里娘娘们诞下子嗣分庭抗礼时,你便明白娘家的重要性”
李夫人也在一旁添柴加火,替丈夫说好话。
“女人一靠丈夫,二靠娘家,靠自己单打独斗是不成的,你在陛下跟前美言几句,不仅是帮了你爹爹也是帮了你自己。”
凤宁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父亲和母亲是打错算盘了,陛下只不过是见不得女官之间相互欺压,故而拉我一把,并非是真心喜欢我,不瞒父亲,陛下至今不曾临幸我,若真心喜欢,岂不早给了位分?”
李巍却是瞪她,“你个傻孩子,怎么还糊涂呢,陛下当着那么多朝臣的面维护你,这可不是一般的青睐,眼下不曾临幸,大抵是不想那么快跟内阁低头,不急着将这批女官纳为皇妃,你且等着,你好日子在后头呢。”
凤宁只觉得好笑,伏案而起,“我好不好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呢?你们吃山珍海味时可想到过我?你们结伴去外头逛花灯时,可想到捎上我一块?你们不曾与我共苦难,也别想我与你们同富贵!”
凤宁扔下这话出了门,想起什么立在门口道,
“父亲,快些将我娘的信物拿回来,否则陛下那边我交代不过去。”
这是她今日回来的目的。
李巍急着跟在她身后追,想骂又不敢,跌跌撞撞喊道,“你压根不明白我的苦心,我藏着你八年,为的便是让你一朝惊艳圣上,得他欢心,你如今发达了,却不管爹爹死活,李凤宁,你自个儿好好想想,但凡你想在皇宫立足,没了爹娘帮衬就是不行。”
凤宁把他这席话当耳边风,沿着花厅往西折向花园,推开一扇小门进了乌先生的学堂。
细竹早已枯萎,水池漫着些许落英摇摇荡荡,院子里静若无人。
“先生?”
门没落钥,可见先生晓得她会来,凤宁将门扉锁好,沿着石径步入廊庑,顺着抄手游廊往东面的小厨房,果然瞧见乌先生挽起袖子在煮面。
只消听那轻盈的脚步就辨出是凤宁,
乌先生头也不回道,“再等一会儿,面就能起锅了。”
看到高大的乌先生,凤宁不知为何鼻头一酸,忽有一种倦鸟归林的错觉。
“先生”她轻轻低喃一声,看着他有些出神。
乌先生被热腾腾的水汽缠绕没听到她说话,过了片刻,他盛了满满一碗油泼面过来,含笑望着她,“你刚刚想说什么?”
凤宁略略回神,摇头道,“没有,我就是惦记先生的油泼面了。”
凤宁坐下来大口大口扒面,今日乌先生做了一碗刀削油泼面,刀削面劲道十足,很有嚼劲,满满的葱花一撒,香气四溢。
乌先生净了手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吃,渐渐的就看到她眼眶泛了红。
“凤宁,你在宫里受委屈了?”
凤宁摇头,“没有。”
她方才看着被热气缭绕的乌先生时,蓦地把那道修长的身影幻化成了裴浚,她恨李巍送她入宫,否则她也不会遇见他,更不会爱上他,也就不会憧憬不了这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当初入宫时,她抱着能离开李家这个旋涡的念头,对皇宫是充满新奇和期待的,期待自己能学一身本事,将来可以自力更生,可现在她头一回对皇宫生了一点点厌恶之感。
乌先生看着她,眉眼眯得深长,发出无声地轻叹。
用过午膳,凤宁陪着乌先生进了书房,乌先生又整理了一本小册子递给她,
“这是一些生僻字的翻译,你拿回去熟记在心,回头译书用得上。”
凤宁就歪坐在他对面的圈椅,绣花靴退去,整个人蜷缩在圈椅里,翻开册子一句句认真读,遇到不会的请教乌先生,乌先生教了他,
“先生,您的口音很纯正,您去过大渝波斯吗?”
乌先生笑道,“你又没见过大渝波斯人,怎么知道为师口音纯正?”
凤宁笑了笑,“上林苑有一位马官是大渝人,我偶尔听到他说波斯话,听着口音跟您很像。”
乌先生捋了捋胡须,“那你可有跟他交流?”
凤宁摇摇头,“那人一脸凶相,我不敢跟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