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来了。」杜明叶习惯性地称呼他。
「嗯。」他开怀地轻拥她。「恭喜你,你今天很美。」
「谢谢。」杜明叶笑意很浅,若有所思地打量他。她没有变,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一直用这种质疑的眼光看待他,即使在此重要时刻,她心里的芥蒂仍然存在。
「不会吧?明叶,」他失笑道:「今天我们是不是都该说些吉祥话?」
「我又不是我老公,」她翘起下巴。「他介意我可不介意。」
他放声大笑,生气的杜明叶有其可爱之处。
她转过身,从随身提包里拿出一样以信封纸包装的东西,回头交给他,顺势回报他一个拥抱,轻轻对他耳语:「老板,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请原谅我三番两次对你失礼,但是我还是想说,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这是她还你的东西,你不用再担心,她不会再造成你的困扰。」
「玫瑰今天在这里吗?我找她很久了。」
「事情都过去了,她不会见你的。老板,我真羡慕你,没有人能让你回首留恋,你们没在一起也好,她的决定是对的。」
他们相互凝望片刻,他想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她已回头坐回梳妆椅,让女眷们为她补妆梳发。
他巡视室内一眼,并无女子的踪影,他掂量手里的那小包东西,很快领悟那是一串门卡和钥匙,属于他从前和沈玫瑰同居的住所大门。分手后,他未再踏足那里,也未思考过她是否归还了钥匙。
他对着镜中的杜明叶微笑颔首,拉开门,低调地离开。
他一消失,杜明叶身边原本安静的一群女子开始唧唧喳喳盘问起来。「明叶,你怎么没提过你有这么帅的老板?」
「结了婚没?好不好相处?」
「他都喜欢哪一型的女生?」
「可以介绍一下吧?」
杜明叶笑而不答。洗手间悄悄走出一名女子,她的水钻高跟鞋已换成轻松的平底凉鞋,她缓步走到新娘身旁,低声道:「谢谢你的鞋,谢谢你替我做那么多。」
「照你吩咐的,我已经留情面了。」杜明叶噘着喜气的朱唇,不很甘心。
「谢谢,那我先走了。」
「不再多坐一会儿吗?」
「不了,我还有工作。」
她们拥抱了一下,女子眼眶里蕴藏已久的湿意,终于集结成一滴泪,滑下鼻梁。
她可能得配副眼镜了。
两天修图工作下来,影像彷佛出现了一圈重影,她不时重复眨眼,点眼药润泽,效果还是有限。
再做一张吧,再做一张就休息了。
她移动滑鼠,将选定的照片拖入复古质感的背景,调整边框尺寸、色相饱和度以及柔光模式,她预期的结果慢慢出现了,她视线专注地定格在萤幕上,不到五分钟,眼睛又酸涩了。
楼下传来一阵喧闹,让她分了心;细听是咄咄争辩声,其中之一的声线她辨识出是驻店摄影师小罗。他嗓门厚重,像低音鼓,把对方尖锐的喉音衬托得似铙钹,让人想置之不理都不行。她走到工作室门口,探出头,只闻其声。
「这取景角度分明有问题,每一张、每一张——你看看!我的下巴都像鞋拔子,能见人吗?叫我怎么挑得出来?」
「小姐,我那天就跟你说了,你不能梳这种发型,会后悔的,你不听——」
「我为什么不能梳?我就爱这发型,你是摄影师,你可以想办法啊!」
「不然我叫后制把你的下巴截掉好了,还是用合成的?挑个明星的尖下巴合成你认为如何?」
「你侮辱我!我找你经理——」
她抿着嘴抑制笑意,缩回身,助理小真疾闪而入,把门阖上。「经理叫你到一楼去,有客人找。」
「我今天没有约客人啊。」她两手一摊。
「有啦、有啦,人家是婚礼顾问公司转介的,冲着外面的那套展示相本来的,你快去吧。」小真总是如此,一有机会就热心地推荐她接案。她到这家婚纱摄影公司担任摄影助理一年多了,偶尔小罗忙不过来她便帮忙消化全家福或周年纪念等张数微量的小案,婚纱摄影只掌镜过两次,其中一次作品她心血来潮,亲自做后制,成品被店经理相中成为揽客的样本,但她根本不挂名,小罗仍是台柱。
「是一位魏小姐吗?」她有印象小罗和婚顾公司的人谈论过,对方姓魏名家珍,普通的名字,不普通的家世,家族三代均有成员政商两栖。
「好像是。她现在在一楼会客室,经理说千万别让她到二楼看到小罗那个奥客,吓跑人家,你先去挡一挡吧,小罗现在抽不了身。」
她思忖一会儿,将手边工作暂停,把长发整齐紮束在脑后,走出工作室。
她左弯右拐,下了狭窄的回旋楼梯,面前一片明亮开阔的大理石地板,层层缇花帘幔和仿巴洛克梁柱、水晶吊灯,拼凑出人工感十足的浪漫华丽。这一层楼全是室内摄影棚,这仅是其中一景;再走下一层楼,则是新娘化妆间、礼服展示间。她穿越设置有落地多面镜的白纱礼服区,下至一楼,打开会客室玻璃门,一名坐在沙发上翻阅样本婚纱照的女子抬起头,朝她点头微笑。
女子五官端正,身材适中,薄妆细致,齐耳短发,在耳际别了根珍珠发夹,身上一袭出身富有家庭才穿戴得起的名贵衣饰,剪裁简单不惹眼,左手食指戴了只订婚戒,浑身一股雍容尔雅,但似乎习惯性略抬下巴视人。
「魏小姐,您好,我姓梁,是这里的驻店摄影师。」她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