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愕然止声,他笑着把手机凑近耳畔,轻松道:「我马上到。」接着便放下酒杯,拿起外套,起身离座。
「各位,很抱歉我得先走了,下次再聊。」他举手示意。
「不是吧?现在才八点多欸。」其中一位抗议。
另一位缓颊:「算了,别引起人家家庭纠纷。欸,这位不是魏小姐吧?她这么有气质——似乎很难将方才的狮
吼和大家千金连结在一起。
他笑而不答,几个男人心照不宣地眨贬眼睛。
「改天让兄弟们瞧瞧吧。」有人提议。
「你们别害我。」他挥挥手。
「啊,原来你脸上的伤原凶另有其人?很来劲喔!」
他不理调侃,迈步走出招待所。
天空不知何时飘下雨丝,司机撑开伞奔至他身边,护着他进入车后座。
「回家,开快点。」他盼咐。
短短车程,他好玩地猜测起那张素颜会对他呈现什么样的表情呢?没想到昔日永远像道精致甜点的她竟有他难以掌握的反应,交手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断开了眼界。她时而冷潢,时而暴怒,甚至出人意表对他动粗;接受和解条件后,她对他多半保持疏淡距离,闲话不多说,行事干练,很少抱怨,坚持到底,和以前常用撒赖施媚向他取得豁免权大异其趣;令他大感纳闷的是,她竟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生理反应——流鼻血!
那天在她强烈抗议后,他穿上了衣服,在她面前忍不住大笑了一回。
她捧着一团面纸堵着鼻孔,一面冷眼看他笑至东倒西歪,甚至掉下了床。
她严肃地抿紧双唇,默默自行下床,经过他身边时,以凉凉淡淡的语气浇了他一头冷水:「请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气急攻心时偶尔会发生这种现象,和春心荡漾一点关系也没有,麻烦您以后别再做出这种有失分寸的举动。」
分寸?她和他谈分寸?他对她的认识是,她在爱里从未有分寸可言。但那一天,直到她清扫完毕告辞都不肯再回应他说的每句话,把他当透明空气,似乎余怒未消,只有翌日在电话中向他请了两天假并且更动服劳务时段时,口气才较为缓和;今晚他刻意让她久候,不知她又会端出怎样的面孔?
他趣味性猜测了几回,忽然惊觉到,有多久没有对一个女人如此跃跃欲试了?他前段时间不是还耿耿于怀她绝决的作为吗?
胸口一阵闷塞,他令司机在大门口停车,不开进停车场,下车后慢慢走向她,她就在警卫室附近一面讲手机一面来回踱步,说话声调高昂,心情似乎颇愉快。
「确定了吗?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行,他们不用你的设计还能用谁的呢……吃饭啊?唔,不行喔,这星期工作很满,客户都挤在这几天拍照,下星期才能回去……你要上台北来开会?真的吗?不用破费了,我亲自下厨,你相信我的手艺,我意大利面很行的……」
她肩上发梢布满一层薄薄雨点,在照明灯下辉闪着莹亮。她谈兴正浓,不畏愈来愈明显的雨势,但头顶多了一把伞为她隔绝了湿意,她敏感地察觉了,扭头望见他,她连忙低声结束电话。「来之前给我电话喔,我要工作了,掰。」
「你迟到了。」她的笑容散去,以直板板语调对着他,或许是难掩心情雀跃,她的脸色不如上次严肃,眼神还漾着一丝笑意。
「不正好让你讲完电话?」他嘻笑道。
她抛了个不领情的白眼,不再说话,跟着他走进大门。
意大利面?舌根一阵莫名涩味。他记得她曾经为了他特地跟着一位名厨学过义式料理,手艺绝对搬得上台面,现在好处可都嘉惠他人了。
一踏进玄关,她照例冷语问:「今天要做什么?」
「窗帘,全拆下来清洗。」他不假思索指示。
她结实楞住,先扫视一遍整屋子有哪些窗帘,再看看表估计时间,又琢磨了可能性,决定实话对他说:「你要不要考虑送洗?我做的没这么专业。」
「不,就你做。」他头也不回走进卧房,不给商量余地。
她杵在客厅,仰头看着那大幅面积的两层窗帘,呵出一口长气。分明就是要折腾她。昂贵的进口绵花帘布禁得起洗衣机快速翻搅吗?那就用长时柔洗吧,重点是整烫,清洗后得熨烫出原有的褶线分明,那才是真功夫;她从未在洗衣店打工过,缺乏专业技巧,要是弄坏了布料,不是要她自掏腰包赔偿?
不,她事先警告过他了,要是有点差池,她绝对不负责。
她先到工具间搬出三角梯,拉开两面梯脚放在窗前,爬到顶端,开始解开帘布,这又耗费了一番心神和时间,两面布帽全数拆下时,已过了四十分钟。她喘口气,小心翼翼下了梯,抱着那堆沉重的窗帘到洗衣间准备洗涤,才勉强塞进洗衣机滚筒里,启动数位功能键,李思齐忽然快步走了进来,神色不安地拉着她离开洗衣间。
「你做什么?去哪儿呀?」她一头雾水。
「躲一躲,我妈来了。」
「你妈?」
「对,她想来就来,不必事先通知我,这里的人都认得她。」
心不由得一懔。她过去在社交场合与李母有一面之缘,与李思齐相恋至分手,一直不算正式公开,所以她未有机会与李母交手。据她父亲的描述,李母似是相当精明干练的女人,而李思齐从不提及家事。
他拖着她往卧房方向走,她越想越不妙,对他道:「那我走好了,何必躲?」
「来不及了,她已经搭上电梯了,配合一下,我可不爱听她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