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得了谁?你以为那两老可以消受你一句话就解除婚约?魏家也是有头有睑,就算魏家珍理由充分,说服得了她爸妈,你形象那么差,不怪你怪谁?」李擎讪笑。「再说被骂也不是第一次了,何必技应过度?」
「她搬走了。」他话锋一转。
「谁?」李擎莫名其妙,被他利眼一瞪,立刻恍悟。「喔,茉莉啊!她辞职了么?这很正常啊,她烦不胜烦,回台中躲你不正好?你担心什么?跑不了人的。」
他面色凝重。「不,不只,她从姜浩中家搬出去了,带着孩子。」
「噢!」一阵惊讶。「她可真怕了你了,这倒奇怪……」梁茉莉的行径出人意表,李擎也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谁说是『怕』?我怎么觉得是『恨』呢。」李思齐无奈。当他亲自前往姜浩中家朴了个空,已难以掌握她的想法。姜浩中对他敌意其深,保护妹妹的无理举措情有可原,但要他松口说出梁茉莉行踪恐柏不易。
「这还用说,她千方百计让孩子被姜浩中收养,不让任何人知道她有孩子,甚至不亲自带在身边,不就是怕你有一天会知道?要是恨你,大可用孩子要胁你,让你难受,但她什么都没做。话说回来,难怪你上次威胁要告她伤害罪的和解条件她照单全收,想来是怕上了法院影响到家人和孩子。」
他低眉思索,后悔的情绪慢慢涌观,他问:「她和沈家的关系是怎么回事?」
李擎寻思片刻,道:「兄弟,是我们太粗心了,只能说,从前你们李家真不把沈家放在眼里,他们一家子的关系你也毫不在乎,这根本不该是问题的啊。」
「请说重点。」他又露出不耐之色。「我难不成每和一个女人交往都去清查她的族谱?」
「这事我也是后来才想通的,」李擎好玩地看住他。「喂,你还记得十多年前我们一起参加了一场告别式吗?」
「谁耐烦记这个!」
「是沈家老太爷的告别式啊。」李擎点名提醒。「那时候李家和他们家交情不深,沈家在商界也开始淡出,你父亲甚至懒得出席,派你做代表致哀,你忘了?」
「这种虚应的告别式不止一场,怎么记得?」
「不一样,这场可精彩多了,有个挺标致的女人带了个小女孩来闹场,逼沈家那个晚节不保的老大出来认亲,闹成一团,记不记得?」
他登时傻住,早已混沌的记忆开始有了隐约轮廓,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一张不驯的小睑直瞪着他的小女孩,不肯随大人起哄偎在他怀果痛哭的小女孩,他记得她,她不肯说名字——
「那个小女生?」
「就是沈玫瑰啊。」李擎像独家报导揭露辛辣内幕一样双瞳发亮。
「沈家一个远房亲戚说的,她根本不是大房所出,是沈家老大在外面私生的女孩,后来怎么承认她的没人知道。沈家那时没分家,好几房人丁众多,谁在乎多个小女孩?所以她年纪和几个兄长有相当大的差距就是因为如此。不过我想沈家和她关系可能比较淡薄,她很少被带出来亮相,所以外界不太知道她的存在,直到她大学毕业回国了,才比较多人知道有这么个小女儿,当年那场闹剧也被人淡忘了,没有人敏感到把两件事联想在一起。」
所有的线索似神经突触迅疾连结——所以她后来改名叫做茉莉,不过是做回以前的自己。她正是那个在喜宴上把自己整得七荤八素的顽劣女孩。
李思齐惊讶得无以复加,他们俩结缘的历史竟如此长夂,那么,梁茉莉自始至终,是否没有忘记过他?
他怒力回想小女孩的容貌,进而延伸到在姜浩中家目睹的那张少女生话旧照,那份熟悉感是这样来的吧?一股奇异的暖流在体内迅速扩散,胸口同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轻疼。
「我猜,姜浩中是她同母异父的兄长吧。」他陷溺在回忆果许久后问。
不解的是,她当年有自己的手足、母亲,为何愿意脱离原生家庭而厕身在难以释出善意的复杂家族寄居?
「照推论是的。我托人问过,她母亲把她送走半年后就病逝了。你觉得把女儿想方设法送到沈家像不像某种形式的托孤?姜浩中倒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老人家大概无能为力多负担一个孩子吧。」李擎合理推断。
「我想……」李思齐站了起来,一整个早上未进食,加以无预警的情绪神击,以及一项令他坐立难安的猜测,让他微感晕眩,他站稳后,再度开口:「我想,我做错了一件事……」
他取出手机,寻找诵讯录,拨通电话,他开门见山:「明叶,我们见个面吧。」
他绕了这座小型公园几圈,寻找各个角度观看公园内嬉戏的一群孩子和保姆,其中一名年轻母亲背对着他,手里抱着一名幼儿,她身形清瘦但结实有力,牢牢环抱住孩子。她在树葫下悠闲步行,望着沙地上的其他孩子若有所思地微笑,不时对里的幼儿说悄悄话,累了就找块石阶歇腿;孩子若一闹,她立即起身,以手指当玩偶对着孩子即兴表演,发出叽咕逗弄声,极有耐心,她笑得十分阳光,露出上排皓齿,看不出一丝隐忧。
如果情况介允许,他并不乐意破坏这名母亲享有的恬静午后。他静候良久,终于走上前,靠近那名母亲,极轻地叫唤她:「茉莉。」
她回过头,瞥见他,笑容只舒展一半,便收敛无形,却也没躲避。她垂首思忖,找了张石椅坐下,让孩子在她两膝间站立喝水;他接受她的默许,在她身旁坐下,摸了摸孩子的头,孩子仰起小小睑蛋,他趁机仔细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