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在辽源府展现出来的手腕性格,日后回燕京仗着自己的功劳在京中吆五喝六,逾制越权……被杀一点都不奇怪。
姬未湫抬眼看向他哥,本想问一句‘皇兄,你给我看这个作甚’,可在看见姬溯平静得几乎冷酷的眼神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
——李云修与他,何其相似?
姬未湫遍体生寒。
同样是外出办差,同样是放他自立,若他再狂妄自大一些,再放肆一些,等耗干了他哥对他的情份,他与李云修有什么不同?反正他这个兄弟也并不是亲生的,算起来和伴读差距也不是很大!
姬溯见小孩儿瑟缩了一下,望向他的目光敬畏而恐惧,心道这才到哪里,日后朝堂之中尔虞我诈比这凶险百倍……不过总算是有些成效,不算是笨的。
“皇兄……”姬未湫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说。”姬溯好整以暇地想听一听小孩儿想说什么,连语气都温和了起来,带着一些鼓励。
只听姬未湫小心翼翼地问道:“皇兄,你不是还记恨着我当时叫八百里加急送鱼的事儿吧——?!”
姬未湫的尾音都被吓得变形了。
姬未湫心虚地眼睛乱晃,连拢在衣袖中的手都没忍住扣着衣袖的缝线,就是不敢和他哥对视。
他又不是傻的,他哥又是让他看百多年前的折子,又是一步步教他分析,肯定不是为了警告他,况且他也没有犯什么值得的他哥警告他的事情。
他了解他哥,他哥警告人从不费这种麻烦事儿,扔下一句话就叫对方自己回去想,或者一句话都不说,领悟不到的死了也是活该,想当天子近臣的多得是,不差这一个。
“抬头。”姬溯冷哼了一声,姬未湫身体比思想快,唰得一下抬起了头,被姬溯看得浑身寒气直冒,姬溯看他这副模样,寒声道:“过来!”
姬未湫头皮发麻,却只能一步步走到了御座旁边,只听一声清脆的金玉交鸣之声,御笔被那只素白修长的手拍在了桌上,姬溯的怒气不言而喻,但他仍旧是从容不迫的,他缓缓道:“瑞王贵重,朕怎敢轻易取之?”
姬溯给他这阴阳怪气地语调吓得不轻,下意识道:“再贵重也没有皇兄贵重,我的命是皇兄给的,皇兄什么时候想要都可以。”
“住口。”姬溯冷然道:“再叫朕闻得此等言论,你这一世,再不必出宫了。”
姬未湫心道那也行啊,他就住长宸宫好了……呃不行那地方是东宫,以后要留给未来太子的。算了,反正宫里也没后妃,几乎不存在需要避嫌之类的情况,住哪都行,以后到饭点了就去老母亲宫里混吃混喝,吃完嘴一抹,御花园里转两圈消消食,找老宫人们打两圈牌,美滋滋回去睡觉,呜呼!美哉!
姬未湫心里敢这么想,嘴里却不敢这么说,只能说:“是我失言,皇兄勿怪。”
姬溯见他还算是乖觉,也便罢了,他道:“李云修一案,你只看李云修,却不看世祖,这便是你的不足。”
姬未湫一顿:“嗯?”
姬溯提笔在世祖朱批上画了一个小圈,问:“世祖为何派李云修前往辽源为知府?”
这问题之前姬未湫就说过,于是毫不犹疑地道:“李云修是世祖伴读,世祖登基,自然要培养心腹,辽源府与燕京近,若起战事,便是要塞。李云修一去一则咫尺,方便世祖看顾于他,二能将此处掌握在自己人中,三能为李云修积累些资历。”
“是。”姬溯目光冷凝,又在朱批上一点:“若你是世祖,李云修所为,是你所需?”
“应该不是吧?”姬未湫目光落在那煞红的朱批上,半个身子无意识地挨在了御座扶手上省些力气,他喃喃道:“颗粒无收,辽源大乱,灾民必定涌向燕京,我想不出有什么好事……”
除非有当年其他奏折作为参考,只从现在这些条件看,对世祖没有任何好处。再加上当时世祖才登基不久,此事一出,恐怕称一声焦头烂额也不过为。
“既是如此,世祖为何令李云修前往边关?”姬溯问道。
“厌弃他了吧?”姬未湫答道。
然后就挨了他哥一个冷眼,姬未湫缩了缩脖子,只好靠着扶手接着翻奏折顺便冥思苦想。
姬溯的手臂被姬未湫挨着,他抬眼望去,见小孩儿想得认真,便也不去打扰他。姬未湫一边翻着奏折,一边忍不住问道:“皇兄,能否给我几本当年的其他卷宗?”
姬溯道:“这些足矣。”
姬未湫只好接着翻看,可他之前没看出什么的东西,如今再看难道还能凭白看出朵花来?姬未湫侧目悄悄看了一眼姬溯,见他已经拿起一本崭新的奏折看了起来,便不敢再打扰,可他思来想去就只能想到世祖厌弃了李云修啊!
你想,把人扔到全是老油子的地方,又苦又没油水,还是从文书做起,怎么就不是厌弃了?要知道文书要是没什么特殊情况,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上战场去与人刀兵相接,只能随军因战事胜败升迁。
姬溯见小孩儿愁眉苦脸地看了过来,盯了他半点不敢吱声,便轻描淡写地提醒了一句:“顾相。”
姬未湫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对哦,这李云修说是与他相似,还不如说与顾相相似,顾相虽不是他哥的伴读,却是他哥的心腹。他哥登基,第一件事也是将顾相派去江南。那地方何等重要?但他记得顾相第一件差事儿虽不说做的稀烂,却也只能说是勉强办成了。
当然,在外面人眼里看来那是花团锦簇,漂亮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