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钦差,仗剑执法,如遇危急,可先斩后奏。”姬溯用最平静的神情说出了最震撼的话,姬未湫瞳孔一缩,用了半晌才消化了这话,怂怂地说:“皇兄,你是说真的还是唬唬我的?我可是要当真的。”
“真。”姬溯瞥了他一眼,仿佛在问他在说什么废话。
姬未湫道:“那有没有什么信物?比如赐我个尚方宝剑?”
姬溯反问:“上斩昏君下斩佞臣?”
“我没那意思!”要不是姬溯不认得这个动作,姬未湫都想举双手投降了,姬溯接着道:“朕之亲王,何需信物?”
言下之意,先杀了再说,有事等回来再论。
大概是这一段时间在文渊阁见过的心眼子太多,姬未湫突然领悟了姬溯的意思——若拿信物,当然是好,但诸如尚方宝剑的信物一拿,那就是公事,姬溯是君,他以臣名出巡,他若杀错了什么人,回来又拿不出证据,是要按国法处置的。
有心之人会抓住这一点不撒手,并且进行扩散,比如什么‘今日敢持尚方宝剑杀害朝廷要员,明日就敢持尚方宝剑上太和殿谋逆’,这尚方宝剑终究是不一样的。
但他要是不拿信物,什么人招惹他,他杀了就杀了。哪怕事后没有证据,大不了就是拟个冲撞亲王的罪名,谁都知道这罪名是虚的,那又怎么样呢?作为唯一一个皇室亲王,他为王,对方为臣,难道真让他拿命去赔?罚点有的没的也就过去了。
但不拿也有不拿的坏处,他若不拿信物,回过头来姬溯若要判他一个公然加害朝廷命官的罪名,给他定个谋逆,也是轻而易举。
到底是冲撞瑞王,还是瑞王谋逆,其中只看姬溯的态度而已。
姬未湫凝视着姬溯,试图从他眼中寻找出一些细枝末节的情绪出来——他想干什么?在试他?还是真的这般想。
但姬溯太平静了,姬未湫以往不能从姬溯那里发现什么端倪,如今也不能。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中有些不安,可更多的也是一种平静,他垂下头去,道:“好,都听皇兄的。”
白皙修长的颈项就这样坦露在姬溯面前,臣服而柔顺。姬溯心中一动,陡然将手搭了上去,握着他的后颈迫使他抬起头来,他嘴唇微动,最终只说了三个字:“……乖一些。”
“嗯。”姬未湫下意识地颤了一下,大概是刚刚自水里出来的关系,露在水面上的部位都在微微发凉,更显得姬溯的手掌滚烫。他可以清晰的在脑海中描绘出他每一根手指的位置,更忍不住轻颤。
不是他怎么,而是他脖子本来就敏感,本能反应控制不住。姬未湫怀疑这是被姬溯搞出来的,从小到大,每次惹得姬溯出手都是捏他脖子,时间久了就出现了本能反应。
姬溯或许不知道,指尖无意识的在他后颈上摩挲了一下。姬未湫只觉得整条脊椎都在发痒,忍不住向一旁避去,挣脱了姬溯的手。他含糊地说:“痒。”
姬溯收回了手,优雅地交叠双腿,注视着姬未湫。
姬未湫见姬溯依旧看着他,补充了一句:“我……我会乖的。”
争取不犯错,平安回来。
至此姬溯才收回了目光。
话说到这里,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姬未湫告退回了偏殿,本来是打算在甘泉殿里消磨个一两个时辰,但现在实在是没心情。他伸手揉了揉后颈,心中复杂——真是个苦差事啊!
他就是不够坚定,就应该顶着姬溯把这事儿给辞了。
他躺在床上,是有心要睡觉的,可又实在是睡不着,但现在不睡,明天又是痛苦的一天,所以他还是想挣扎一下的。
姬未湫闭着眼睛硬生生躺了小半时辰,奈何睡不着就是睡不着,他翻身坐起,在床头的柜子里找了找,果然找到了自己藏在这里的碧云酿——估摸着今天也晚了,宫人们也不好意思来收缴,可能要等到明天?
到时就说喝完了好了,宫人们难道还能硬逼着他交个空葫芦出去?到时叫他们自个儿去找一个交差得了。
一天喝醉两次不用姬溯来骂他,他自己也觉得过分,故而他只浅浅喝了一口就作罢,宛若烈火一般的酒液在他有意控制下顺着喉管缓缓腹内滑入,引得灼灼一片,他呵出了一口气,强忍着再喝一口的冲动将酒葫芦扔进了柜子里,一脚踹上了柜门。
听到动静,在外值守的小卓公公低声问道:“殿下?”
“无事,不必进来。”姬未湫道。
“是。”外面应过一声后便再无响动,姬未湫倚在床头,隔着层层纱幔与屏风看着小卓投在门上的影子,让酒气冲入大脑,不过几息,那种刚烈如刀的热意便缓缓平息,有些地方却格外的烫。
姬未湫翻了个身,抱着枕头伏在了床上,他伸手揉了揉脖子,在心里嘀咕是不是姬溯手上没轻没重的,他怎么觉得脖子又烫又痒,揉了好几下后不光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姬未湫不舒服极了,他有意叫小卓过来替他揉揉,可转念一想这不是自找苦吃吗?只能自己用力捏了捏,将那股古怪的感觉给逼退了。
如今已是深秋,天气愈凉,竹玉席早已撤走了,姬未湫却觉得后悔起来——早知道就不撤走了,还是好热。
出巡的话还是把竹玉席带上吧,有备无患,毕竟淮南也偏南方,说不定比燕京要热不少……他这般想着,顺手解了衣带,衣物敞开后果然好了许多,姬未湫挨着枕头又昏昏沉沉地躺了一会儿,又被热意挥散了睡意,他又翻了个身,只觉得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