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黛玉再次跟宝石确认一遍:“姐姐出门前让咱们今日给她备酒?”
林姜去宫里的日子,总是起得很早,有时候跟黛玉也打不上照面,还要宝石居中传达一二。
但今儿黛玉听了宝石的话不免有些诧异。
宝石点头,又回道:“我昨儿夜里,悄悄起来看了姑娘好几次,见姑娘难得睡的很好一夜没醒的。早上就想都准备妥当了再叫姑娘起来,让她多睡一会儿。”
“谁知姑娘今儿自己醒了,而且精神好的不得了,竟像是有什么大喜事一样。这不换上官服就入宫了,比原先走的时辰还早呢。”宝石眼中难得带上了几分茫然:“姑娘是都走出院子又特意折回来的,说是今儿让备酒,回来要好好喝一杯。”
宝石是经过绍王府培训多年的侍女,当年负责教导她的嬷嬷教给她,做一个好的侍女除了要忠诚勤谨外,最要紧的就是要能察言观色,第一时间领悟到主子的喜怒哀乐。
宝石觉得自己运气很好,姑娘不但对她很好,还是个喜怒随心的人,并不是那种难揣摩的人。
而今天早上,林姜脸上明明白白的欢喜,就让宝石十分迷惑。
不过是一晚上而已,姑娘怎么高兴地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是我的业务能力退化了吗?
-
林姜走在宫道上,这是她这一年来,走熟了的一条路。
可今日因心情不同,就觉
得一切景致又分外有异了。连大周皇宫那种堪称压抑的黑色肃穆建筑,都让她看出了一种别样的美感来。
在路过一处宫门时,林姜停了下来。
春日已到,万物复苏,有带着嫩芽的树枝从墙后悄悄探出头来,开出了白色的花苞。林姜仰头看着这星点分明春意。
“林太医。”卫刃一拐过弯来,就看到林姜的身影。
他本是要按着时辰到宫门口等林姜,要送她去太医院的。谁知今日林姜进宫早了些,以至于卫刃在半路上就看到了她。
卫刃还记得她被自己吓了一跳的事情,所以隔着几步,就先唤了她一声。
林姜闻声转过头来,对他一笑:“卫大人,早上好啊。”
这一笑就被卫刃给笑怔住了。她从来是个明媚快乐的人,只是自打太上皇年后发作过,林姜压力山大,带上了憔悴之色不说,连笑容也少了不少。
而且卫刃总觉得她在承受着一种不足为人道哉的压力,不只是来自太上皇,更像是来自她本身。
仿佛有什么一直在催促着她继续走下去,而且要抓紧时间赶路一样走下去。
可方才这回眸一笑,林姜却似乎身上桎梏忧愁尽去,是纯粹的快乐,又是鲜明的意气风发。似乎千山阅尽,万路有踪,她不会再为什么困扰迷惑了。
看着她这样一笑,卫刃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前,脱口而出说了一句:“恭喜。”
林姜倒是被他再次吓了一跳:“
恭喜?你恭喜我什么?”这人,怎么会突然蹦出一句恭喜啊。
卫刃也不明白,而他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也只好跟着笑笑。
林姜见他这样,就努力收了自己的喜色。
太上皇还病着呢,她这样满面春风的叫卫刃看见也就算了,要是进了大正宫还这样,就是戳太上皇心窝子了——太上皇现在非常挑剔,既不让人哭丧着脸也不许人喜气洋洋,需要保持一种很微妙的平衡。
卫刃将她送到太医院门口,然后驻足等着:现在林姜不等大正宫宣召了,每回进宫都是直接带上小药箱(她在太医院有一个与其余太医相似的药箱,显得专业一些)然后直奔太上皇大正宫。
给太上皇完成诊脉、施针后,还要与秦太医一同商议药方,改到太上皇满意才能走。
于是卫刃也就养成了习惯,天天在这儿等着林姜出来,再送她去大正宫。
结果林姜一出来,又给他整懵了。
只见方才明媚似朝霞的少女,再次变成了颇为憔悴的面容,细看过去,眼周有些青色,似乎是严重睡眠不足,任谁一看她的神态,都要先生出一种感慨忧虑来:这小林太医看上去真是很疲倦啊。
林姜笑道:“怎么,难道我能像刚才那样去见太上皇?唉,你进来没见秦院正吧,他老人家累的头顶都鬼剃头了一块,那才叫一个憔悴支离呢。”没错,秦院正已经焦虑出了一块斑秃,她若是唇红齿
白光彩照人的就去了,就会跟秦院正形成鲜明对比。
卫刃再次忍不住笑了,路上就问她:“之前你也是画出来的吗?”
林姜歪头想了想:其实有段时间,是真的累的顾不上美容养颜了,但从今日起,以她心里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快乐,估计每天都要画憔悴妆来上班才行。
-
卫刃只能送她到大正宫前,然后目送她进门。
大正宫一如既往的安静且压抑。
领她进门的太监脸上带着一种面具似的微微笑容,正是太上皇能看的过眼的‘既不丧气也不欢喜’的标准脸。
而进入殿内,放眼望去,所有内监都是一般的装束,宛如插了一地的纸人,同时对她行礼,然后同时抬起头来露出雷同的笑容。。
林姜心道:还好每回来的时候都是白天,要是夜里进大正宫,那真是怪瘆人的。
这宫里的太监与宫女地位还不同,宫女多是平民百姓之家送进宫来被选拔的,到了三十岁是可以放出宫去的。
而太监,则多为赤贫走投无路的人家卖了儿子到宫里,亦或是全家抄没的犯民之后,直接把相关人员罚做太监——这是一辈子出不去,要老死宫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