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生一颤:“王爷他……不是好人,你叫落竹公子……”
“这种事,是不是好人又能怎样?”阿碧长叹一声,“谁管得住!”
那之后,便是一段,叫落竹过上十年八年,做梦想起都会笑的日子。
怀王混迹军旅,骨子里属于文人的风雅不多,这几日也会穿上长袍,兴起之时,跳一曲剑舞。落竹有一支笛子,是昔年桃夭所赠,他珍而重之。二人一个吹笛,一个舞剑,常舞得满树银杏叶纷飞,于漫天流云混为一体。
舞累了,便靠在一起说话。天南海北,说落竹曾见得某个长须老者,拿胡子当被子盖,大冬天雪地里睡一宿;又说怀王领兵在外,与敌大战,逐敌三百里之外;说在京城时见某官家的小姐真是如花似玉,娇俏可人,一问才知道是御史中丞家里的小妾;又说百年之后,两人埋骨之处,遍植柳树,摇曳生姿日,便如今日一曲一舞,相依相伴。
午后摘一朵花插在瓮中,落竹磨墨,怀王提笔。长生画卷第一卷,焚香告慰,道不尽的相思风流,说不清的旖旎情愫。
夜晚便提着灯笼,只带二三小仆,往后山而去。山上偶尔传来野兽的嘶鸣,阿碧吓得打哆嗦,往王小生身上靠。落竹攥着怀王的手,回头吩咐:“小生保护好。”
王小生无奈,一路半搂半抱,回到府中,大腿和腰足足酸了三天。
沿着山路一路上行,熄了灯笼,但见无数流萤。落竹看了一会儿,便听怀王在自己耳边道:“你就像会发光一般。”
他一愣,往自己身上看去。穿着的这件暗纹长衫在暗夜里微微发亮,流萤像是被吸引住了,也一直绕着自己飞舞。他满含不解地看向怀王,怀王轻笑道:“花纹里头封了些荧粉,你身上沾的味道,流萤很是喜欢。”
落竹轻轻笑了一下,下一秒,狠狠跳到怀王身上,双手双脚搂着这人。
“怪不得出门的时候你定要我换衣服,原来有所预谋!”
人总是如此,高兴的回忆,忍不住一次一次想起。落竹也是这般,想起那支曲子那段舞,那幅画了一半的画,夜晚的萤火,还有许多值得纪念的过去,就幸福得梦里都要笑出声。
不错,仅仅在梦里。
乡村婚礼
这一日晨,被鞭炮响声吵醒。也不知是谁家遇见喜事,放了几响的鞭炮,竟然震得整个山谷都是回音。落竹掀开被子,叫进阿碧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山下的村子里有人办喜事。他回头,笑意盈盈看着怀王。怀王用脚趾头都猜得到他打什么主意,扬声吩咐道:“王小生,我们去看看热闹,你们不用跟着了。”
他们到了的时候,恰巧女婿出门接媳妇。两人一身便装,看着也不过比村民稍显富贵,可气质却藏不住。落竹跟人打听是谁家娶媳妇,好几个争着来扫盲。总结下来,才知道是村长的儿子要娶族长的孙女,这可真是大事了,全村出动,村长在自家院子连开三十桌酒席,笑迎八方。
落竹几大兴趣之一就是凑热闹,听见人这么说,忙拽怀王的袖子:“咱们也去。”
怀王自然什么都由他。族长的女婿骑着一头戴着红花的青驴,从自家门口绕村子一圈,到那头去迎自己的新娘。一路上,两人在前面敲锣开路,新郎官骑着驴志得意满行在中间。后头两人用长竹竿吊着鞭炮噼里啪啦,最后,两个年纪稍长的妇女用簸箩装着糖,一路走一路撒。小孩子跳跳闹闹跟在后头,一路捡糖一路吃。
落竹也捡了几颗,这糖用红纸包着,虽然土气,可是好吃。他自己吃了一颗,又塞了一颗进怀王嘴里,怀王边嚼边道:“粘牙。”
落竹就瞪他,怀王一脸无辜。俩人在人来人往的乡间小路上对视半晌,绷不住相视一笑。怀王抓住落竹的手,宽大的袖子遮着,也不怕人看见:“咱们快走,去看看新娘子漂不漂亮。”
二人小跑几步,一路跟到族长家门口。新娘的婶婶嫂嫂堵在门口,偏要新郎官给赏钱打包票,才肯放他进去。
赏钱好说,只是这个包票难倒了新郎官。他这边说一个,婶婶嫂嫂道一句没诚意,说到最后,告饶道:“我是实在想不出了,不如婶婶嫂嫂们说一句,我跟着说一句吧。”
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有人叫道:“早该这样喽!”
婶婶嫂嫂们也掌不住笑,还真就走出一个年轻少妇,叉着腰道:“你跟我说!”
条条状状,基本确立了新娘子在家里的统治地位。落竹笑得打跌,拽着怀王才没笑倒在地上。新郎官念完了,婶婶嫂嫂们背后那道门才打开。一打开,众人又是哄笑。
新娘的叔叔哥哥们抱着拳等在里头呢。
新郎官大概早就知道会这样,拉出摔跤的架势,对带头的那个道:“二叔,你放心,我身强体壮,肯定能保护好小英,不信,咱俩练练。”
当然不是真练。二叔也就招呼了新郎官两下,便住手了。那边新郎官的亲戚早把红包发到每人手里,叔叔哥哥们这关,竟然比婶婶嫂嫂的好过多了。新郎官往前走了几步,一脸期待和紧张,连落竹都提着一颗心。
没过一会儿,喜娘伴着新娘子走出来。落竹使劲晃着怀王的手道:“你看你看,那小脚,那腰身,看不见脸都知道,肯定是个美人。新郎官可真有艳福啊!”
怀王但笑不语,旁边有人搭话:“新娘子可是方圆十里有名的美人,村里头多少人想娶都娶不到。咱这新郎官跟新娘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亲着呢!”